有驚無險（外一篇）／唐勝一

唐勝一

丁快人如其名，凡事求個快。他大專畢業沒兩月，就急著催促父母幫找工作：“我可不懶啊，我要工作，不然我呆在家裏會瘋的。”父親提醒他：“你參加招聘考試行不？”“不，十幾年的反反復複考試都把我考怕了，你們可再不要提考試二字了。”

父母琢磨著，縣城僅有一家國有企業每年都會憑關係而免試招聘少量員工。想到就做，毫不猶豫，況且對這家企業的柳總還有點兒熟。

父母雙雙趁著不明不暗的夜色，心情忐忑地敲開柳總家的房門。柳總頗感意外：“喲，是你夫婦呀。”說話的同時，兩眼盯住了人家提著鼓囊囊的禮品袋。當人家將兩對飛天茅臺酒和四條和天下牌子香煙擺上茶几時，柳總咧嘴一笑，和顏悅色地問：“找我有麼事就直接說吧。”“我兒子大專畢業了，想找份穩定工作，又不肯參加招聘考試，這不，就來麻煩你柳總了。”這時，門外又響起了“當當當”的敲門聲，柳總一見有人來，也就長話短說，告訴二老：“好說好說，過四五天叫你兒子來我家一趟。”

丁快去柳總家，帶上父母封好的一個萬元紅包，進屋就像卸禍一般交到柳總手裏。柳總也不客套收下了，算是給丁快吃下了定心丸，且說：“放心，這事我會儘快辦好的。”

儘快不知是多快，反正半個多月沒動靜。丁快忍不住地給柳總打去電話問情況。柳總告訴他：“年輕人，現在辦事都難啊。哦，對了，你還得先來我家填填表呀。”

丁快又帶上禮物去了柳總家，將招工表畢恭畢敬地填寫好。眨眼功夫又過去十餘天，還沒等到消息，他又給柳總打去電話問：“老總，我的招工表審批下來了沒有？”柳總電話告訴他：“還有流程沒走完，別急，好事多磨，好事慢出來。”他隔三岔五就去柳總家，自然帶上禮品和紅包而不敢空手進門。但這般辦了三四個月，招工的事兒依舊是個口水願。丁快急得直跺腳，父母也急得團團轉，一家子幾經合計，決定乾脆從上面的領導頭上搞起，直接送個3萬元的大紅包。那領導拿了好處，趕緊辦事，當即給企業柳總打電話：“你怎麼搞的，我們主管局都同意了丁快到你公司工作，你咋還拖拖拉拉的？儘快，通知丁快五日之內報到上班，有關手續也在這幾天辦妥。”

丁快如願上班了，可付出的經濟代價不輕呀。其父母不甘心送給柳總的禮品和紅包打水漂，便橫下一條心，兩手空空登門去找柳總要說法。柳總明白來意，不慌不忙，方顯老麻雀的本色。他嚴肅認真地告訴說：“丁快是株好苗子，我會著意培養，一有機會，我就會提拔他的。”一句話就將人家夫婦說得啞口無言。夫婦倆返回家裏自我安慰：“算了吧，在柳總身上所花的錢物，就當提前給快兒買前途吧。”

這樣想，夫婦倆心態平衡了許多，也就連續睡上了好幾晚的安穩覺。不過，又出么蛾子了，為丁快招工開綠燈的那位主管局領導被帶走接受調查。父母怨著丁快：“你看看，你正正規規考試招聘不幹，偏偏要拉關係走後門，花錢買工作。現在倒好，那位領導出事被調查，要是萬一牽涉到我們，你的工作事兒豈不空歡喜一場？”

正當一家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辦好時，丁快手機鈴聲響起，一看是柳總打來的電話，忙按鍵接聽：“……知道了，我們一家人正為這事著急呢……有你柳總擔待，我們放心……對對對，我的招工手續，本來就是你柳總幫忙辦的……好，好好，我就來。”

丁快掛完電話就往外走，被父母異口同聲地叫住：“你去哪？”“柳總叫我去他家。”母親說兒子：“那就這樣空著兩手去啊？”父親說：“等等，我去籌些禮品和紅包，讓你媽陪著你去。”母親松出一口氣，感歎道：“幸好那次在柳總家我們沒有衝動要他退禮品紅包，不然，今天就抓瞎啦。行啊，好歹留了後路，但願虛驚一場吧。按說，我們去趟柳總家，保准平安無事高枕無憂嘍。”

◆唱雙簧
四老爺背著手，像極了企鵝左晃右擺地移步前行。他來到施工現場，努力昂首挺胸，也沒能將背上的駝峰拉直隱去。他猛地啐一口痰，隨後臉紅脖子粗地將右手伸向包工頭，運足氣道大吼一聲：“肖老闆，把工錢結給我。”肖老闆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定定神，才冷靜地作以解釋：“這是政府工程，還沒有付我分文，我哪有錢支付工錢？再則，你找我要事做，我們有約在先，待政府付我首筆基建款，我就結付大家的工錢呀。”“那我不管，你沒錢當什麼鳥老闆。給錢。”肖老闆告訴說：“我不能開這個頭，要給大家都得給呀。”

四老爺再又幾番催促，見肖老闆給錢沒反應，他便一時性急，上前一步抓住肖老闆的衣領子質問：“你到底給不給錢呀？要是不給的話，那我就叫你沒得好看。”“看來你要打人嘍。”“我打你又咋樣？”

在場負責監管工程的鄉幹部劉主任坐不住了，起身前來拉開四老爺的手，說：“四爺，你要工錢沒錯，但不能蠻幹動手嘛。”“我就要打他這個狗娘養的，豺爹教的。”“你不要罵人啊。”四老爺跺著腳步吼：“罵你咋了？臭婊子養的，你不得好死！”四老爺可謂使出了全身力氣，以致脖頸上的青筋鼓得像一條條泥鰍，破口大罵不遜色於潑婦，真是什麼話都罵得出口。倒是肖老闆理虧一樣，沒有還口還手。

劉主任拍拍四老爺：“不罵了是吧？那好，我替肖老闆把工錢付給你，這是2300元現錢，你數好了再走。”

肖老闆看了看劉主任，有些小感動，後悔自己不該在工程事兒上與之抬杠。於是，他就對劉主任說：“謝謝你啊，幫我平息了風波。”“哪里哪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往後工程上還要通力合作嘛。”肖老闆拍著胸脯作保證：“劉主任你放心，往後工程上的事兒，我絕對聽你的。至於前段我對你多有冒犯、得罪，還請你多多海涵。”

下午臨近收工時，劉主任跟肖老闆講：“今上午的事兒，你還有氣吧？”“沒，沒有。”劉主任說：“我覺得便宜了四老爺，他人也罵夠了，結果還分文不少地把工錢也全拿到了手。”“哦，對了，你劉主任幫我墊付的2300元工錢，我現在就還給你。”“不。”劉主任制止說，“我現在就把四老爺叫過來，讓你當著他的面把錢還給我好看些。到時他來了，我得好好批評他一番，你也跟著說他幾句，出出氣嘛。”

四老爺來了，人未站定，就被劉主任劈頭蓋臉地一頓數落。“你四爺威風啦？人也罵了，錢也拿到了手，牛逼啊！”“幹部，我錯了，我向肖老闆鞠躬認錯賠不是。”“嗯，這還差不多。你瞧肖老闆大人大量，你打他不還手，你罵他不還口，還把工錢付清給你。”劉主任說到這，拿眼看了一下肖老闆。肖老闆會意過來，立刻將2300元錢還給了劉主任。劉主任接著說：“肖老闆先就把錢要還給我，我沒有收，我要讓他當著你四爺的面還，好讓你看個清楚。”四老爺點點頭，轉而跟肖老闆講：“老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你就多批評我幾句吧。”“批評談不上，也就隨便說兩句吧，你四老爺年歲大，幹不了重活，我都安排輕活給你幹，你不但不領情，反而鬧上這麼一出，真不可理喻。我這口塘水淺，養不起你這條大魚啊，還得請你另謀高就吧。”“你——”

劉主任瞪著四老爺說：“四爺你今天這事鬧的，肖老闆開除你難道不也在情理之中嗎？你呀你，咋就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呢？”劉主任掏出支香煙點著火，“吧嗒吧嗒”地抽，團團煙霧四處擴散，隨後轉個彎地講，“當然嘍，肖老闆還會給我點薄面的，你四爺回去寫份檢討，明天帶來就上班。不寫的話，那就是你自己不願在這上班了嘛。”

晚上躺到床上，肖老闆想著白天鬧的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總覺得這事兒咋都全在劉主任的掌控之中呢？他向當地的幾位打工人員打去電話，從而打探得知，原來四老爺還真是劉主任的遠房舅姥爺。肖老闆登時明白：原來他們倆是在唱雙簧哪，目的是想隨心所欲地得到他們所要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