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珍》「你懂我意思嗎？」

【愛傳媒朱國珍專欄】還記得我教書的第一學期，就對學生的作文程度忍不住深深驚嘆！為了實踐有教無類的崇高理想，期末作業不敢要求學生寫原創散文，對於那些絞盡腦汁都寫不出文章的人，改以讀書或觀影心得代替。

我心想，散文佳作確實需要天賦與努力，但是讀書心得只需要認真看完一本書，在抒發己見時有條有理，文意暢通即可。

結果，學期末，有六個學生同時繳交同樣一本書的讀後心得。我納悶著，這本書並未出現在我的書單，卻有六個學生同時閱讀同一本書，經過推理，我覺得最有可能是學生在課後之餘，自組讀書會所選讀的刊物，才會這麼巧合。

正巧，下學期開學第一天，遇到邀請我來開課的通識中心主任，他問候我一切都好嗎？我說：「貴校的學生太優秀了，本科生要應付繁重的主修科目都來不及，還有餘裕自組讀書會閱讀課外讀書，期末報告有六個人同時交出同一本書的讀後心得，真不容易。」

只見主任皺了眉頭，問我是哪一本書？我說出書名，他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這位作者上學期有受邀到另一堂課演講，應該被其他老師要求寫讀後心得，就拿同樣的作業敷衍妳。學生根本沒時間搞課後讀書會，這應該是他們一魚兩吃。」

我記得當時聽到這個結論之後，幾乎是暈眩地走進任課教室，望著這群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覺得很傷心。

如果我幽默一點，我應該將這個真實經驗改寫成「詐欺犯」之類的校園小說，但是我沒有。更別提「文字產生器」的出現，讓學生只要回家用電腦寫作交出來作業簡直無懈可擊，但是在課堂手寫文章卻一蹋糊塗。一學期交出五篇文章風格各異，時好時壞。我當時還天真地以為是學生情緒問題，後來才領悟是我又被騙了。

教書教到需要和學生諜對諜，真不明白是年輕人進化太猛，還是我退化太快。

不過有件事倒是可以佐證年輕人的語文素養非常奇妙。之前在便利店兌換朋友贈送的咖啡，我不善操作手機，由年輕美眉指導使用程序。美眉說：「妳點進去，按『ㄩㄝˋ』換就可以了。」

「悅」換？我確實「很喜悅地兌換」一杯朋友熱情相贈的咖啡。難道現代中文已經進化到將情緒融入動作裡，將「很喜悅地兌換」簡化為「悅換」？

然而當我按照她的說明點進兌換功能時，發現手機裡清清楚楚寫的是「兌」換而不是「悅」換。

霎時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不明白什麼，只好選擇無言以對兌換這份悅換。

日前我突然收到奇摩網站寄來的香水包裹，寄件人只註明「特約戶」。當時因為人不在家，快遞通知「不用付錢」就將物件投放信箱裡。我又納悶自己根本沒有在網路買香水，怎麼會突然宅配呢？這是否意味著個資外洩？接下來還有什麼風險呢？那個香水瓶裡會不會裝著一旦開啟就重演日本毒氣事件的毒液？我在莫名其妙地狀況下收取不明包裹會不會犯法？因為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而奇摩客服周末停止服務，我只好打電話到165專線詢問。

「東西妳已經簽收了，但是沒付錢，所以妳沒有損失。妳懂我意思嗎？」電話另一端傳來這樣的訊息。

「反正妳沒損失，等周一上班再打電話給客服。妳懂我意思嗎？」「要不然妳叫快遞拿回去，妳懂我意思嗎？」後續對話，對方至少說出十次以上的「妳懂我意思嗎！」

直到掛斷電話，我還是搞不懂這件事的因果關係，但是因為對方不斷重複「妳懂我意思嗎」也搞得我再不懂下去就不好意思。

最後剩下我獨自怔怔看著那瓶外包裝上根本不知道寄件人的香水，很想問它：「你懂我意思嗎？」

作者為大學講師、作家、廣播主持人，曾創下連兩年獲林榮三文學獎雙首獎記錄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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