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血案43週年》監察院調查報告指黑道介入、警總誤導...六大違失 盼解密最後一枚無名指紋

監委蔡崇義、范巽綠主導林宅血案調查，今公布調查結論，提出當年偵辦六大違失。（照片來源／信傳媒編輯部）

林宅血案是前監察委員江鵬堅、李伸一於民國85年提出調查，因調卷受阻，詢問相關人員亦無實質發現，故提出「第一次調查報告」，要求行政院2個月內指定相關單位組成專案小組，針對情治人員涉案嫌疑繼續偵辦，但其後歷經刑事局及高檢署於民國85年、87年、96年、98年四次重啟偵查，皆無進展，暫予存查至今。

林宅血案發生於民國69年2月28日。案發日歹徒闖入林宅行兇，林義雄母親及一對6歲雙胞胎被刺身亡，9歲長女身受重傷。當時政府雖組專案小組，其後也經刑事局及高檢署4度重啟偵查，但案情始終陷於膠著，迄今懸宕未破。

促轉會曾解密林宅血案檔案，移交後監委續追

民國109年促轉會依國安局解密檔案，發現情治機關誤導偵辦方向、隱匿及湮滅錄音帶等關鍵證據。因出現新事證，民國111年3月15日本院內政及族群、司法及獄政委員會聯席會議推派監察委員蔡崇義、范巽綠繼續調查。

監察院在2月21日聯席會議通過並公布調查報告，調查結論指出，雖無直接證據可證明情治人員涉案，但當時林宅在警總天羅地網嚴密監控下發生血案，以常理判斷，若非情治單位執行或默使其發生，豈有可能成事。

監委蔡崇義、范巽綠指出，經調查後發現林宅血案案有六大違失：

一、情治介入司法：

依當時《臺灣地區戒嚴時期軍法機關自行審判及交法院審判案件劃分辦法》，林宅血案應由檢警偵辦，過去政府宣稱林宅血案是由刑事局「撥雲專案」小組主責；本案調查發現，案發後1周國安局長王永澍指示警總等情治系統組成「三○七會報」，指揮刑事局「撥雲專案」進行偵查，也就是情治系統不當介入司法偵辦。

二、誤導辦案方向：

「三○七會報」排除軍方或情治人員涉案，宣稱血案是「陰謀分子內部報復」及「國際幕後操縱」，並以「清查黨外陰謀分子」名義，全面監控異議人士及其家屬。監察院依解密文件顯示，69年4月8日國安局上呈蔣經國總統的「日報」指出「美麗島被告家屬、黨外人士、台獨人士、國際有關組織皆不可能犯案」兇手可能是「鷹派軍方人物」所為，目的在嚇阻黨外活動、全面掌控及引發衝突，以乘亂奪權。

蔡崇義指出，也就是三○七會報，警總稱林宅血案是「美國策動、大鬍子家博驗收、林義雄家人瞭解案情背景」甚至虛構二項理由稱林奐均見過甚至認識兇手、林義雄羈押時出賣他人引來殺機，釋放不實訊息，引導當時政府完全能掌控的媒體。

三、阻撓刑案偵辦：

本案久懸未破，過去政府辯稱現場因救人及關心人士進入受到破壞、兇手未留下跡證云云；但監察院調查發現「三○七會報」處處阻撓專案小組，例如：

（一）倖存者林奐均及目擊證人詳細描述兇手外貌，偵辦人員多次建議公布兇嫌模疑畫像及特徵，配合破案獎金鼓勵民眾檢舉，但「三○七會報」不予裁示。

（二）警總監聽林宅，錄得兇嫌於案發後自林宅撥打2通電話，第1通於13時10分撥打104查號台詢問金琴餐廳電話，第2通於13時12分撥打至金琴餐廳找「王春風（發）」，未待對方接聽，於8秒後掛斷電話。3月8日國安局對專案人員稱「錄音帶已沖掉」，但3月10日警總內部會議紀錄記載，電監處回報林宅監聽錄音帶「已全部保留」，情治系統顯然有意阻撓專案小組公布兇嫌聲音。

（三）專案小組擬前往金琴餐廳扣押點餐單及簽帳單，由指紋逐一清查現場人員，但請示3天後獲准，相關單據已遭銷毀。

（四）情治系統拒絕揭露監聽錄音、兇嫌圖像等重要證據，卻指示專案小組對「化名」之「王春ㄈㄥ」花費大量人力清查比對，警總又在血案發生後第12天宣布將破案獎金提高為500萬元，誤導社會氛圍。

（五）宣稱「兇手不熟悉人體骨骼結構，非有經驗之兇手」，事實上依鑑識專家及現場狀況，兇手有預謀，而且非常專業。

監委指出，林宅血案偵辦過程中，有單位企圖轉移辦案方向。（照片來源／監察院簡報）

四、操弄媒體：

過去有認為林宅血案因媒體披露詳細案情，致各界因立場不同，各自解讀。但監察院調查發現，情治單位多重釋放不實訊息，引導當時威權政府完全能掌控的媒體，誤導輿論及民眾，例如：

（一）69年3月1日聯合報社論稱：「…有些官員坦心這可能是一次企圖製造混亂的政治謀殺，可能惹起對國民黨及政府的敵意」、「有位官員暗示，因為政府調查暴力事件時，林義雄一直『非常合作』，所以報復也可能是造成這件滅門血案的動機。」，呼應警總所謂「黨外主導政治謀殺」的說法。

（二）案發隔日（69年2月29日）中國時報報導《林奐均告康寧祥和司馬文武，兇手是「來過我們家的叔叔」》，宣稱「林奐均見過甚至認識兇手」，調查局及警方證實該文不實在，且林奐均警詢筆錄中明確表示「不認識」兇手。本院訪談江春男（司馬文武）表示，2月28日晚間仁愛醫院即有此傳言，王杏慶先生應係聽信該傳言，其於29日見報後，立即在當天的自立晚報撰文澄清。但情治機關仍一再強調林奐均在案發前見過兇手。

（三）配合「中華日報」報導，將偵辦方向指向黨外人士游錫堃等人犯案，但游當日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而作罷。

（四）媒體大幅報導鄰居目擊「大鬍子」家博於案發時在林宅門口徘徊及進入林宅，事實上警總早已監聽知悉家博於案發日中午自國際學舍打電話到林宅與雙胞胎姐妹聊天，監聽紀錄記載約談了10幾分鐘，約11時55分左右說完，不可能至林宅犯案。但警總卻隱匿關鍵電話，顯然有意誤導民眾及辦案人員認為「大鬍子家博」涉有重嫌。

（五）情治單位結合媒體宣稱「林義雄羈押時出賣他人引來殺機」，然而林義雄不但未與偵查機關合作，還因不配合而遭受警總殘酷的刑求，有明確的事證。

五、包庇犯嫌： 林宅血案發生前，臺北、高雄美麗島服務處、黨外人士黃信介、周平德住處及黨外活動遭到多起暴力打砸，當時情治機關指稱是「黨外的苦肉計」。然依解密文件，「撥雲專案」檢送黑道首惡戴○○涉及上開黨外打砸事件的秘密錄音及情資，研判戴某可能也涉入林宅血案，三○七會報隨即在警總的要求下，指示交由警總查證，事後不了了之。

監察院報告提到，有媒體影射游錫堃犯案，但游有充分不在場證明。（照片來源／監察院簡報）

六、運用黑道：

各界懷疑林宅血案是否如73年發生的江南案，情治系統利用黑道制裁異議人士。當時「三○七會報」宣稱將黑道分子列為全面清查對象，但本院調閱國安局69年解密檔案，發現當時警總未將竹聯幫或陳啟禮等不良分子列為清查對象，且利用取締流氓的職權，對多名黑道要角「轉化運用」控制社會，檔案中還記載情治人員為黑幫圍事、接受招待的共生關係。

監委認為還有五點續追事項，誰沖掉兇嫌錄音、一指紋仍待辨識....

監委蔡崇義、范巽綠表示，本次調查是重新過濾分析情治機關的解密檔案、訪談相關人士、專案學者及當年辦案人員。但因受限於辦案時限及檔案追查困難，故提出以下5點應繼續追查事項：

一、監聽電話概要表及錄音譯文何以隱匿家博與雙胞胎姐妹聊天的關鍵紀錄？是何人指示？

二、依解密之檔案，警總已保留當日監聽錄音帶，則關鍵錄音帶是否仍存在？誰指示不能播放關鍵的兇嫌「聲音」？如不存在，為何要「沖掉」？誰下令「沖掉」？

三、竹聯幫要角柳茂川回憶錄指稱林宅血案為情治系統指示陳啟禮所為。解密檔案又發現情治系統長期利用黑道分子施暴黨外人士，與林宅血案有無關連？真相如何？

四、外界盛傳林義雄曾批評國民黨是「叛亂團體」，觸怒統治階級，加上血案前一日林義雄在家人及辯護律師接見後，傳出林義雄遭刑求之訊息，因相關說法有明確的事證可稽，林宅血案是否為情治系統為報復刑求訊息遭外洩？真相有待釐清。

五、案發後命案現場採得可疑指紋12枚，迄今仍有1枚指紋未比對出相符者，應以現代科技繼續追查。

每年228，綠營政治人物仍會到義光教會（林宅血案原址）追思，圖為2021年副總統賴清德到教會追思。（照片來源／賴清德臉書）

監委糾正二缺失，移交不實、行政院、國安局應解密

監委表示，此案實為我國在戒嚴體制下，情治單位獨大橫行的國家暴力行為，迄今猶在政治檔案「永久保密」的遮羞布掩飾下未能大白天下，是為民主國家之恥。威權時期政治檔案的清查、處理與公開，是落實轉型正義的前提要件。臺灣自89年政黨輪替迄今已逾20年，但當年情治單位為鞏固威權體制所為的歷史紀錄，卻始終受到掩蓋，調查報告針對情治系統隱匿相關檔案，提出以下糾正及函請改善意見：

一、警總裁撤後，行政部門宣稱查無林宅血案等政治檔案，行政院應澈底調查釐清該等檔案文件的下落，如查無相關檔案，應追究相關主管人員檔案管理不周及移交、監交不實之責。

二、國安局於政治檔案條例施行後，雖已配合清查其保有之政治檔案，但仍尚有4千餘件經審定之政治檔案列為永久保密而未移轉國檔局，部分已解密且移轉之檔案，又以「有嚴重影響國家安全或對外關係之虞」為由，限制屆滿50年後始開放閱覽，故要求行政院與國安局儘速協調在最大可能範圍內，解密及公布政治檔案。

范巽綠表示，林宅血案的確是國家暴力所為，國家欠他們（林家）一個公道，如何平反？但本案主其事的軍事、情治人員多不在人世，無從追究其等刑事及行政責任，法制面有待建立公務員人事清查的除垢制度；對於林宅血案國家暴力行為，提案糾正行政院，並函請國安會督導國安局檢討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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