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瑤專欄:馬英九的「口誤」—真傻還是真話?

這次「馬習二會」出現一齣神來之筆,前總統馬英九當著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面前,脫口說出「中華民國」四個字;而他隔天結束行程返台,在桃園機場的談話又再度講成「兩岸同屬中華民國」,被問及是否「口誤」時,馬英九則是大笑不語。

菩提本無樹:洩露個人潛意識

根據心理分析學派大師佛洛伊德的潛意識理論,「口誤」反映出個人在深層意識裡壓抑的蛛絲馬跡。佛洛伊德認為,個人平時不經意間出現的諸如口誤、筆誤、動機性遺忘等差錯,但這並不是無意義的,而是受其潛意識影響的自我防衛機制。所以不論口誤,還是說夢話,都是洩露個人潛意識裡的秘密。不論是使用中華民國或中華民族哪個名詞,馬英九所說:「中華民國(族)受盡百年屈辱」、「兩岸同屬中華民國(族)」,都是顯露台灣人民在集體潛意識裡的心境和委屈。

政治人物的口誤,有些是有意而為之。美國總統拜登多次提及,一旦中共武力侵台,美國將會軍事介入「保衛台灣」。白宮緊急澄清說,美國的一中政策沒有任何改變。拜登也在隔天改口說,美國對台政策沒有任何改變。這種口誤很可能是拜登故意為之,刻意打「台灣牌」,以緩解他在美國內部面臨的來自對中鷹派的壓力。

明鏡亦非台:君子一言險喪邦

巧合的是,拜登的「口誤」,似乎傳染給了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與馬習二會同一天(4月10日),岸田文雄被問及中日關係時,脫口說出:「與(日本的)盟國中國……」,話音未落,他立刻改口說:「我是說與盟國美國……」。這一幕,不僅讓在場的記者們感到錯愕,也引發了國際社會的廣泛議論。這次日本首相時隔九年後再次對美國進行國事訪問,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cite>2024年4月10日,美國總統拜登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白宮玫瑰園舉行聯合記者會。岸田文雄被問及中日關係時,脫口說出:「與(日本的)盟國中國……」(美聯社)</cite>
2024年4月10日,美國總統拜登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白宮玫瑰園舉行聯合記者會。岸田文雄被問及中日關係時,脫口說出:「與(日本的)盟國中國……」(美聯社)

當然,有些「口誤」是因為欠缺常識所造成的,就讓人顯得無知而尷尬。國際媒體有諸多前例,美國擊斃頭號敵人奧薩瑪・賓拉登之際,英美不只一家媒體竟將歐巴馬(Obama)和奧薩瑪(Osama)搞混,發出「歐巴馬被射殺」的國際級笑話。而美國前衛福部長阿扎爾(Alex Azar)會見總統蔡英文時,卻將「President Tsai」(蔡總統)說成了「President Xi」(習主席),遭各方訕笑和嘲諷。

有些口誤則是差點造成了兵凶戰危之局。1984年美蘇冷戰正酣,美國總統雷根在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PR)每周例行廣播講話之前的一句玩笑話,則引發了外交爭議。雷根在試音時開玩笑說:「我剛剛簽下永遠剷除蘇聯的法案,五分鐘之內將開始『轟炸蘇聯』。」這句話雖未被播出但後來遭洩露情資,導致前蘇聯不斷抗議,甚至在遠東地區一度高度戒備。

本來無一物:「郢書燕說」玩二創

有的口誤是說出了相反的意思,卻釀成笑話。獨派大老辜寬敏向來力挺陳水扁,某次公開場合批判馬英九施政時,突然冒出一句:「台灣人最大錯誤就是選錯陳水扁」。而馬英九有次在高雄助選時,凸槌喊出「下架國民黨」,網友對此笑問:「你累了嗎?」

如《韓非子》裡的「郢書燕說」也是近似的例子:因郢人誤將召喚家僕「舉燭」二字寫入信裡,讓燕相誤解是在建言「尚明、任賢」,實際上曲解原義。又如語出莊子的「每下愈況」,也是在不斷口誤、用錯典後,被創造出「每況愈下」之語,表示情勢更加惡劣。更不時有人拿「風韻猶存」、「徐娘半老」等貶意詞語,稱讚中年婦女。清康熙皇帝叫錯了一個水果名字,後世不敢忤逆聖上,至今依然跟著叫錯了——這個水果就是「哈密瓜」。諸如此類牛頭不對馬嘴,族繁不及備載。

<cite>台中市長林佳龍2016年在議會備詢時,議員質疑台中市政民調只找一家並不公平時,他脫口而出說:「我是民調的祖師爺」。(柯承惠攝)</cite>
台中市長林佳龍2016年在議會備詢時,議員質疑台中市政民調只找一家並不公平時,他脫口而出說:「我是民調的祖師爺」。(柯承惠攝)

當然,也有一種口誤是「真心話」。台中市長林佳龍2016年在議會備詢時,議員質疑台中市政民調只找一家並不公平時,他脫口而出說:「我是民調的祖師爺」。林佳龍雖然博士論文是寫地方侍從主義,但他曾在中正大學教民調且桃李滿天下。但遭學者批評說,連教林佳龍民調的老師胡佛都不好意思自稱祖師爺了。隔了一周,林佳龍終於坦承「祖師爺」用詞不妥,他虛心接受指教,並改稱「民調學者」。另一個例子,則是鄭文燦2015年就任桃園市長,他致詞時提到團隊要努力,才不會辜負2000萬市民期待,這就洩露了鄭文燦剛走馬上任,就有更上層樓、競逐大位的心理投射。政治人物的口誤,其實反映了他們內心的自負和野心。

何處惹塵埃:「脫口而出」情最真

而民眾黨主席柯文哲的口誤,更是經典之作:2017年,柯P時任台北市長時接受電視專訪,被問到阿扁的問題能否解決?他竟爆出:「他一開始是裝的,後來真的病了!」這話引起軒然大波,陳水扁的民間醫療小組憤而將柯文哲除名。過了一個禮拜,柯文哲接受廣播節目訪問時,首度公開向陳水扁道歉,他稱當初是「被鬼打到,講話不精確」。但多數人相信,柯文哲「脫口而出」的言語,才是事實的真相。

<cite>2017年時任台北市長柯文哲(左)接受電視專訪,被問到前總統陳水扁(右)的問題能否解決?他竟爆出:「他一開始是裝的,後來真的病了!」(簡必丞攝)</cite>
2017年時任台北市長柯文哲(左)接受電視專訪,被問到前總統陳水扁(右)的問題能否解決?他竟爆出:「他一開始是裝的,後來真的病了!」(簡必丞攝)

這種口誤,在美國華府政壇稱為「金斯利口誤」(Kinsley Gaffe),一般指政客們無意中說了實話。這源自美國政治評論員金斯利(Michael Kinsley)的名言:「口誤正是政客說了實話(A gaffe is when a politician tells the truth.)。」正如2012年在共和黨黨內初選中,角逐總統的參選人羅姆尼(Mitt Romney)說:「我並不關心窮人。」掀起軒然大波。事實上,共和黨確實被多數人認為不重視窮人的利益。

馬英九上次登陸時,即已在公開場合數次提及中華民國,當時即已被視為首創性的突破,而今再度訪陸更多講中華民族,這次在習近平面前直接說出中華民國,巧妙而令外界震撼地設下了「馬英九障礙」。

從分析心理學來看,政治人物的口誤往往反映其「真實內心」。登上大雅之堂的口誤,不論是馬英九煞費苦心的設計,或許是美麗的技術性失誤,皆是佛洛伊德式的錯誤,留下了令人無限詮釋和解讀遐想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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