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藻礁的美麗與哀愁

黃愷羚（動物當代思潮執行秘書、臺南大學行政管理學系碩士生）

去（2018）年的10月8日，環保署環評大會再度審查中油觀塘第三天然氣接收站環差案，以7張同意票通過環差。環保團體稱這天為「環評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什麼是藻礁？藻礁為什麼重要？「搶救大潭藻礁行動聯盟」召集人潘忠政為您詳解。

擦上胭脂的藻礁

藻礁，為殼狀珊瑚藻藉由鈣化作用，經過長時間的積累堆疊而成的天然地景。這些泛稱為石灰藻的藻類們，會在礁體或是一些堅硬石頭的表面，以地域為基準成長、擴散，如上油漆般一年漆一次，得約二十年方能累積一公分的藻礁。在台灣多處，如東北角的三芝、石門、台東的三仙台、澎湖外島等等，基本上有珊瑚礁的地方，多少都能找到一點藻礁的形跡。但從未有個地方像桃園的藻礁，綿長27公里，孕育著極為豐富的生態資源。

平常看到的藻礁多為黑色，隨著浪潮的拍打、時間的推移，到了春天，正值殼狀珊瑚藻的生長旺季。已故紀錄片導演齊柏林曾空拍下一張藻礁的畫面，那莓紅與淡紫交疊，像極了塗上胭脂的嬌羞少女。搶救大潭藻礁行動聯盟召集人潘忠政認為，「這樣的海景奇案，可說是世界遺產。」

是基因庫 也是天然消波塊

細數部分在桃園藻礁能夠看到的生物：害羞又敏感的細足鈍額蟹、擁有巨大螯腳的日本岩瓷蟹、落落大方的凶猛酋婦蟹，還有歸屬在瀕危一級的保育類石珊瑚的柴山多杯孔珊瑚、會透過釋放酸性物質，將鋸齒狀的舌頭鑽進蚵仔殼裡的蚵岩螺、會透過射出神經性毒素獵食的芋螺、身上有藍色星點的豹斑章魚、曾經有超過300隻的唐白鷺，以及石鱉、蝦猴、海葵、海扁蟲、真胞藻類等的生態樣貌集合於藻礁。藻礁的多孔隙環境為桃園帶來極為豐富的資源，在這片海岸，它既是一個基因庫，同時也是最天然的消波塊。

是因禍得福，還是註定要歷經的劫難？

藻礁開始受人關注，始於特生中心的劉靜榆博士在2007年4月到桃園，發現中油欲於藻礁生長處進行開發，當時劉博士先與當地的工程人員溝通，請他們往南移150公尺再行開工，移至新屋溪河口的舊河道。那邊因為河流不斷地沖刷，藻礁較無法生長，不會影響到生態環境。然，兩週過去，中油仍舊將該處「開腸剖肚」，此事在當時引起社會大眾熱烈的討論；也因為中油，讓學者加入桃園地區藻礁生態調查的行列，才自此確立了在這塊寶島上，有長達27公里的藻礁環境，開啟藻礁研究的另一個歷程。

2014年，東亞石化以公路運送大型器械會妨礙交通為由，向桃園縣政府申請建蓋臨時港，桃園縣政府也許可，於是就在大崛溪口開挖航道，這一挖，卻破壞了在北岸的藻礁生態。一個是開腸剖肚，一個是直接活埋，海岸工程對藻礁的破壞，幾乎是無法完全恢復的。潘忠政批，政府未有積極作為，「有世界遺產價值的地景及其生態系，在台灣是不被重視的。」

除了活埋藻礁之外，在海岸進行開發還會造成突堤效應，此效應將會造成堤前堆積、堤後侵蝕的情況，使沙灘範圍縮小，甚至消失。另外，桃園沿海地區的工廠相當多，工業區的廢水經常沒有處理完全就排放掉，再加上許多溪流沿線的工廠也有不肖業者偷排廢水，紅的、黑的都有，導致藻礁也隨著被染色，如樹林溪出海口一帶，已經看不到任何的生態聚落，狀況相當不佳。

250公里外的溫情 牽起愛與友情

搶救藻礁的運動在2013年陷入膠著，即便桃園在地環保團體結合國、民、親三黨立委召開公聽會、發新聞稿要求政府正視藻礁資源、持續記錄與蒐集生態資料等行動，桃園縣政府仍未有明確的保護藻礁的指示。潘忠政坦言，當初其實已經筋疲力盡，因為人民面對公部門的權力，能夠發揮影響得實在是太少了，真的不知道可以用甚麼方法突破眼前的困境。

這時，一通電話打來，再度激起搶救藻礁行動的熱絡。

來自250公里以外，台南大學附設實驗國小的張景傑老師邀請潘忠政到班上演講、分享，並鼓勵小朋友「一人一信，寫信給總統」的活動，將藻礁一事的熱度炒大，台視、公視等媒體也爭相報導。時任總統的馬英九也給予允諾，表示「馬上辦」。然在在地環保團體的爭取之下，觀新藻礁依舊未能歸屬於自然保留區，此事又無下文。過了四個月，張景傑又再度發起活動，帶領約80位小朋友北上，親臨現場，享受藻礁帶來的震撼。

兩次的尋訪藻礁活動帶來了一些改變。第二次的活動中，他們被安排到汙染相當嚴重的樹林溪口訪視，小朋友們還做了看板，呼籲政府成立觀新藻礁自然保留區，並將此次的活動命名為「愛與友情的藻礁溫馨浪漫之旅」。這趟旅程同樣吸引了大眾的目光，登上媒體的頭版，帶動了桃園的復旦中學、長庚大學的社團、中研院院士等人，持續地加入或協助搶救藻礁的行動。

被政治決定去向的大潭觀塘藻礁

然而，藻礁的劫數還未解完。在1990年代，東鼎集團的陳政豪將觀塘一帶的海岸買下，原本預計在此地開闢觀塘工業港，發展石化工業，設置儲油槽，目的就是希望能將天然氣引進後，供予大潭電廠，並取得大潭電廠天然氣的供應權，預計一次25年可獲4500億元的商機。不過，由於中油董事長在1994年時表示，觀塘地區海象不佳，潮差過大，天然氣卸收的日數過少，此地並不適合作為天然氣接收站，因此東鼎與中油的合作未果。此時，東鼎才將股份以10億元轉手予中華開發公司。在2016年，又將股份以22.8億的價錢轉賣給中油。

大潭觀塘藻礁地區除了擁有非常多凹凸不平的潮池與多孔隙環境之外，還孕育了許多罕見的生物，如前年（2017）五月，才經由農委會公告成一級保育類動物的柴山多杯孔珊瑚、被國際自然保育聯盟（IUCN）評為瀕危物種的紅肉ㄚ髻鮫，以及全台第一筆記錄的小丘多彩海蛞蝓。此外，在大潭藻礁還能夠發現超過四種的石斑魚、屬於頂級掠食性動物的裸胸鯙、預估有超過58萬隻的凶猛酋婦蟹等。在工業污染如此多年後，還依舊存有如此豐富的生態資源，潘忠政表示，「我們實在沒有權利拋棄藻礁。」

若這地區被開發了，岸邊的突堤效應會造成北邊的白玉藻礁遭沙子掩埋，南邊則會持續被侵蝕，有可能連永安漁港（竹圍漁港）也遭侵蝕與破壞。潘忠政直言，「但這些狀況，在環境影響評估裡面，都說影響輕微。他們所有的答案都是這樣，影響輕微。」他認為，台灣現在已經不是專業在決定政策，而是政治。

留下藻礁的美麗 抹去牠的哀愁

為了大潭藻礁，在地環保團體召開了超過45場的記者會，針對大潭藻礁一帶的開發、環評機制、環差分析、能源政策、生態調查等都進行一番討論與呼籲，期望社會大眾、政府部門能夠停止開發。

未來，搶救大潭藻礁行動聯盟將會以行政訴訟的方式，持續為藻礁發聲，潘忠政認為，即便政府做了錯誤的決定，我們仍望國家的法律能夠將其改變。願這塊地方得以成為孩子的天堂、海洋生物的育嬰房，留下美麗，抹去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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