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七題

梅花七題

1. 話梅

一滴種子要奔襲多少里程

才能精確命中一座心房

天黑以前，烏雲先占領了天空

飄落的黃葉早開的梅花

青澀羞展的手掌

流過的淚不會結成冰

一條河再遠都將匯入大海

雁行朝北飛了回去

小小的心意如何

不能成為你心裡的春暖花開

吶喊帶著長長破折號

腳步必須燒起滿山的野火

革命是對滿街芻狗最後的反撲

一句話在臉上被摁熄了火苗

為什麼還要忍耐

江湖總有風險

一棵樹只有離開舒適的生活圈

棟梁之才不會無端出現

我們只是潛伏

等待揭竿而起的號角

一顆種子熬過寒冬

把綠意散播到天涯的盡頭

冷嘲熱諷中，早開早謝的

寒梅在經緯度上

結出圓熟的一顆果子

2. 詠梅

梅花何須多

一枝一蕊，十里清香

歌詠過的青春不來

細細清晨的小雨

淡淡花香的小徑

兩袖濕而不冷

磚紅的古厝染白了

華冠，枯枝

吐露生命的純潔

最是不捨那一聲輕喚

春天已經不遠

山坡傾斜成半壁的

翠綠，花開堆疊

滿天的雪

憑誰呢喃當年的謠歌

幾番風雨幾番晴

只記江湖兩不忘

3. 賞梅

光陰和年華漸漸西下

梅樹下有點擠的一條長椅

正好夠我們兩人並坐

就像多年前

我們還黑著頭髮亮著青春

說著說著

花就開了頭就白了

第一盞燈就亮了

4. 燈下探梅

延續昨夜的心情

雨絲繼續穿過一朵朵發亮的

梅花，串成了項鍊

每一朵都說著一種語言

鋪陳不同的故事

也許我該再去一趟梅林

也許就能捕捉到另一個發亮的蹤跡

不同的故事泡在未來的酒裡發酵

名字很清，口感很醇

受邀品酒的人已經拿起透明酒杯

嘴角義正詞嚴地垂了幾滴慾望

也許昨晚的話語結束得太早

許多個字彙便在今天發酵

不是斷章就是取義

卻像一首詩那麼跳躍妥貼

拼貼的今晨的夢正好當作黏著劑

跨過界線就消失無痕

夜雨淋濕的小路遺憾

留不下腳印，即使怕很輕的一個

逐色的雙眼倒是轉了又轉

偷香的鼻息想是低調

呼吸吐納拉得婉約悠長

誰希望春且住誰就負責把花挽留

說不盡的那些舊事陳年

已被一股腦兒掃進小巷老酒

來不及酒酣耳熱

落花一片一片落成一片

不能站在一起的夜雨燈下

我們他年兩地青衫濕

5. 禪師與梅

──紀念一行禪師

無意把禪師與梅連結在一起

只因隴頭起霧

微雨潤濕了春天的芒鞋

沒留下法號的尼師

把枝頭一朵梅花留給世人

年年參，日日悟

悟的人笑，迷的人香

今日圓寂的

是另一位行走呼吸的禪師

我曾聆聽過他的禪法

跟著他一起呼吸

卻沒有跟著他一起行走

已經過了很多年

一面之後

直到最後一次正念的呼吸

禪不在世間，不離世間

一朵梅花在雨中

靜靜綻放，什麼都沒說

禪師在世間，離世間

九十五年不曾來不曾去

說法，也不曾說法

有一個時間我是這麼聽說的啊

（如是我聞！）

6. 空等梅花

等著，空空的

長椅上向晚的風中

一片，又一片白色飄落

如雪的梅花

鋪成一地的相思雨

不會有人來了

這個花季

透露了春天來臨的訊息

除了蜜蜂蝴蝶

還有一條空空的長椅

還是要飄落的呀

即使

眷戀是美好的銘心刻骨

回眸一瞥最適合

淡淡細細的雨絲相伴

都沉默了，明明

滿滿的心事填飽了季節

交替之際的顏值

再說就是隔世再見

就等來年，空空的呀

一樹梅花

7. 寒梅落盡

夢裡下過一場雨後，清晨

枝頭含淚的梅花有點冷

春天非要把美艷都化為塵土

輾做泥？不見傷心

只見盎然的春意眉飛色舞

靈巧的羽翮穿梭時空

禿枝刮傷了甜蜜的記憶

許多枚綠芽從晨光裡冒了出來

被一雙雙綠繡眼牢牢盯住

不久前的採蜜難以忘情

小小步道雨痕未乾

年輕的異國風情陪伴著

垂老步履小心翼翼踩著

漫長的時光和傷情

最難消融啊滿地的落花如雪

一隻松鼠急衝橫過石板路

竄上柔軟的枝條

昨夜殘留的淚水再度潸潸灑落

許多情事回頭都成過往

青梅一顆枝頭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