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楊憲宏專欄】認知退化風暴？台大校長應如何面對「言論倫理」喪失的重大警訊？
網路流行之後，許多人都感到在數位社交群體內常常會出現匿名者的不遜言論，甚至極令人難堪的酸言酸語。毒舌派言論在過去「非數位時代」絕對難登大雅之堂，現在則大搖大擺侵入手機。令人懷疑科技的進步，所帶來的不是文明的提升，反而是墮落，製造出一世代識字的「文化文盲」（cultural illiteracy)。
最近，台灣大學經濟系系學會臉書公布112學年度正副會長選舉公報，其中有陳姓、謝姓學生搭檔在候選人所繳交政見內容極欠教養，台大校方指出「內容歧視特定性取向、種族與身分、身材與性徵、戀愛與性行為經驗、服裝，且涉及暴力與強制行為，有違憲法與刑法等法律，內容極其不當」。台大同時也強調「該言論不代表台大經濟學生會系學會與經濟系學生立場」。
台大經濟系對此表示，「一向堅持人權及性別平等，而維護言論自由的同時，也不應違反法律規範與人權價值。本次同學政見，其中多點已有違反人權價值及性別平等相關法令之虞」。系上第一時間已通報台大性平委員會，「後續行政程序，將依性平會調查結果及國立台灣大學學生個人獎懲辦法辦理，亦將啟動輔導機制」。
台大解釋發生此一遺憾事件的主因是「本校各級學生自治選舉基本上都是由學生自行辦理，學校尊重學生自治，不會過問選舉辦法及選舉方式。相關選舉辦法基於尊重言論自由，並無事前審查。」也就是說，學生的自我管理出現問題，但台大校方表示「本次事件中，辦理選舉的系學會已認知到這些政見極其不當，並先於選舉公報上載明。」所以系學會已經知道言論不當並未勸阻，仍然刊載。校方也表達，「而當事人也已道歉認錯」，因此校方將持續關注，並視情況發展給予輔導。
從台大校方理解事件的由來及責任歸屬分派，問題真的很大。基本上，做為教育機構的台大，不能以「尊重學生自治」，以及「於選舉公報上載明」就甩脫責任。兩名學生事後道歉，固然是知錯，可是他們知道自己犯的錯的源頭是什麼嗎？真的是他們自己說的「我們不成熟的行為以及玩笑話尺寸拿揑的不恰當」這麼單純的來由嗎？校方也這麼以為嗎？
從兩名學生寫成的16項「政見」內容看，一點也不驚世駭俗，因為在數位網路的社群中常見，特別是在留言板上，比他們用詞更辛辣更不知恥的下流言論，一天24小時無時無刻如病毒感染般，侵犯衆人手機。重點是：這些酸言臭語都是「匿名發表」。不具名形同「黒函」的攻擊性文字，在過去「非數位時代」，想要公開發佈，必須經過新聞媒體的審查，只要是被判定「黒函」，絕無機會公開。因為，過去的新聞倫理是，刊登者應該負起言責。匿名信，連名字都不敢讓編輯者知道，卻要編輯為其負責，門都沒有，直接丟進垃圾桶。
數位時代的網路上，到處是「黑函」，沒有人在乎「言責」，而讓假訊息猖狂肆虐。年輕一代的學生，一出生就有網路，不知沒有網路的時代，言論自由與倫理是如何平衡，前輩為言論品質的堅持與努力都早就被束諸高閣。就連這回出了事情的台大校方，高談「言論自由」的通篇述說，竟無一字涉及「言論倫理」。只有一段抽象說法「教育的目的，是幫助我們成為一個”完整”的人，自由是完整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學生自治是學生參與公共討論的重要場域，後續系上也將持續教育及輔導，協助學生建立一個平等與相互尊重的公共討論空間」顯然在校方腦袋中「言論倫理」仍然不佔有一席之地。可是這正是本次事件的核心重點。
在這樣普徧不將「言論倫理」當一回事的教育現場，兩名學生提出這種匿名網路文化中常見的「𣎴倫字句」，他們沒有自覺不妥，用自己的名字發表也無警覺名譽可能受損。系學會的人考慮「言論自由」也放行，只提出「含有極其不當的內容請斟酌閱讀」警語，而不自覺這句話根本不能為他們脫去刊登在神聖的「選舉委員會公報」的「言論倫理」守望責任。這樣的行為，暴露了他們對「言論自由」的無知。
真正的「言論自由」與「言論倫理」密不可分。要捍衛自由，就必須𧫴守倫理，否則自由將無立足之地。
兩名學生的無倫理「言論自由」，其結果是灰頭土臉。還不夠明白嗎？明明設計有把關的程序，卻關關失守。大學要造就未來具領導力的人才，首重「責任倫理」，培養學生的熱情、責任感、判斷力。看來台大樣樣有問題，熱情歪樓、責任無感、判斷沒力。未來怎麼再談「關注、輔導」？
這真的不是送「性平委員會」解決得了的問題。新上任的台大校長陳文章教授如何看待這個事件？將決定台大的未來發展。看來校內各方是想大事化小，把責任集中到兩個犯錯的學生，道歉了，進行性平委員會程序，量刑處罰，草草結案。這是台大看問題的方法嗎？用剧箭法？讓箭頭留在傷口，繼續發炎？
兩名學生所犯的錯誤，是現在年輕人在網路上用匿名發表酸言酸語的普遍毛病。並不只有性平委員會所要關注的角度，而是為什麼，兩名學生會這麼隨便的就拋出如此傷人的「政見」來競選，顯然他們認為這麼做可以爭取到選票，也就是說，從他們的視野，台大內部有喜歡這種「酸民文化」的同溫層，讓他們估計有勝算。單從這個角度來看，本次事件就值得台大全校園反省。陳文章校長有沒有認為此案其實是「冰山露頭一角」？水面下還有極大的「問題版塊」，沒有發現？
還是大夥兒一致認定，就這兩名學生有問題，處理完，台大就恢復偉大光明正確的校風？
自從手機成為生活必需品之後，科學家就一直擔憂，重度使用者的「碎片化」思維，所造成的次文化影響力，其實是極嚴重的問題，科學美國人（Scientific American)的報導曾經指出，手機的使用正在改變年輕人大腦的功能。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的德默內（Barbara Demeneix）是國際公認的甲狀腺激素和內分泌干擾素專家，她帶領團隊研究西方人認知功能下降的原因，憂心忡忡說：「現代人不再擁有一顆正常的腦袋了！」美國俄勒岡健康科學大學專研注意力不足過動症（ADHD）的頂尖科學家尼格（Joel Nigg）也說：「我們正孕育出一個使人們無法維持深度注意力的病態社會。」麻省理工學院認知神經科學家米勒（Earl K. Miller）更直指：「我們正處於認知能量退化的風暴中！」
看起來，很像是個「數位瘟疫」。正在殺死人類大腦最珍貴的「深度注意力」及「認知能量」。
這是去年五月，在本專欄曾經提出來的警訊。現在再重新提出來呼籲台大校方，能否以更像一個高等教育機構，更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態度，嚴肅以對這個有可能是「認知能量退化風暴」的警訊，並提出反省及因應之道？
專欄屬作者意見，文責歸屬作者，不代表本報立場。
看更多相關新聞
歧視連環爆 台大學生會向受害者道歉
不只經濟系選舉歧視 性平委員選舉政見也大開黃腔
台大經濟生歧視當政見 校友祭出封殺令 金融人資主管給答案
菁英生帶頭歧視 學者：台灣教育太強調成績
台大生幫窮人理財「媽媽當酒家女可脫貧」師當掉他們：教育失敗
相關新聞影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