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憲宏專欄】一頁翻不過去的血淚日曆

9月12日是前《自由時代周刊》「為爭自由而引火燒身」的總編輯鄭南榕75歲冥誕，鄭南榕基金會每年都會辦理紀念儀式。今年時値選舉，這樣的歷史傷痕特別的敏感，可是選舉卻也是反省公義無可避免的時機，這次關係人之間的對話，道理十分尖銳，更令人動容。

新北市長侯友宜過去時任台北市中山分局刑事組長，帶隊拘捕鄭南榕，不幸導致發生自焚身亡的事件。他針對抓捕鄭南榕一事表示，當時身為公務員依法執行命令，「再發一次拘票，我還是要去執行」。對此，鄭南榕遺孀葉菊蘭情何以堪，激動反問侯友宜：「是否問心無愧」。

新北市長候選人林佳龍12日在紀念會致詞時也提到，在威權統治壓迫異議分子很多地方都有，但「執行者的價值觀，和在關鍵時刻選擇站在哪一邊，才是重點」。顯然侯友宜並沒有深切反省自己在威權時期的位置與決定，反而其選舉辦公室還批評林佳龍是「政治操作」。林佳龍陣營則表示「這是對台灣民主化道路上，所有貢獻心力與生命的人最大的侮辱」。

回顧這個段歷史，依維基百科的記錄是，1989年鄭南榕被控涉嫌叛亂遭法院傳喚，但他拒絕被警方拘捕。鄭南榕認為台灣獨立的主張，也是憲法保障人民言論自由的一部分，並表示「國民黨不能逮捕到我，只能夠抓到我的屍體。」隨後將自己關在《自由時代周刊》雜誌社內，並準備汽油，彰顯抵抗意圖；是年4月7日清晨，在侯友宜帶領警方強行向雜誌社發動破門攻堅行動時，不願被逮捕的鄭南榕於總編輯室點燃汽油，自焚身亡。

葉菊蘭從此從廣告人轉變成政治人，為台灣民主自由奮鬥。林佳龍是台大學運世代，受到鄭南榕精神感召，投入民主運動。每逢傷心之日，豈能沒有淚水？

而此次選舉，對手又是當年指揮破門攻堅的刑事警察，這件悲劇往事，當然成為話題。侯友宜又公開表示對當年事件全無悔意，遭被害人家屬悲問：「是否問心無愧」？也不敢回答。他的陣營指責別人「選舉政治操作」，還將當年他下令攻堅造成警消人員受傷的責任往外推，甚至說「不要把選舉的考量，建立在家屬的傷痛以及挑起社會的對立及衝突之上」。

被害人不過要求回應「是否問心無愧？」怎麼就成了挑起對立衝突了呢？

這是至目前為止，2022年選舉，在所有選區所點燃的話題中最具轉型正義歷史意義的辯証，值得關注並且應該不懈探究。

在不公不義的時代，公務員執行迫害言論自由的任務，可以一句：「依法執行命令」，就沒有良心責任了嗎？在民主社會的今天，回看這樣的威權惡法造成的悲劇，竟然説「再發一次拘票我還是要去執行」。

如果說，政治人物寫論文涉及抄襲都要被群起攻之而退選，是社會對「誠實」的嚴格要求。那麼在這個「是否問心無愧」的問題上，不肯説清楚，也無悔意的政治人物，社會是否也該有更具人性「價值觀」的基本要求？

在威權體制的轉型過程，為統治機構服務的官員，在民主化之後，能夠反省，承認錯誤，對於一個社會的精神狀態是有極重要的撫慰作用。「可恕不可忘」是一個進步社會的必走之路，葉菊蘭的提問，根植於她不是從恨出發，但求一個不忘的記憶，她再無奈也要走向「寬恕」的人生道路。而侯友宜的回應，就如同大石擋路，讓這段悲劇歷史停留在1989年4月7日，成了一頁翻不過去的血淚日曆。

並非所有在威權體制下的政治人物都生活在這種暗黑陰霾中。1989年已經是總統兼黨主席的李登輝就以行動成為世界讚譽的「民主先生」，他任內改革掉迫害鄭南榕的惡法，並經過六次修憲完成台灣人民可以直選總統，李登輝的作為等於是完成了一部份鄭南榕遺志。而侯友宜的逃避反省，使他心性上沒有跟上李登輝「新時代台灣人」的隊伍。

今天仍然在國民黨當從政同志的侯友宜，不知道有沒有想到過，在李登輝完成台灣民主化之後，國民黨開除了這位「民主先生」，侯市長現在正在「享受」鄭南榕、李登輝所犧牲奉獻辛苦開拓出來的民主果實。

這一段台灣血淚史，真的值得拍成電影，將鄭南榕遭到「文字獄」迫害致死的經過如實演出，衝擊最高點當然是，在惡法趨使下，侯友宜指揮著武裝警察破門攻堅，轟轟然撞門聲一歩步進逼受困的鄭南榕倒下汽油引爆全身燒成焦黑的，台灣人無法遺忘的悲痛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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