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正義鄉民 還是「取消禿鷹」？
禿鷹和目標在虛擬空間裡的遙遠距離，讓他們放飛自我，用在面對真人時絕不可能採取的方式，侮辱、謾罵和傷害別人。（圖片來源／Soumil Kumar＠pexels）
現在世界上有太多人對孤立別人不以為意。事實上，有許多人把這種行為視為值得招搖的榮譽，因為參與杯葛運動而感到自豪。有一個詞彙，用來描述那些參與集體抵制的人：取消禿鷹。
一方面是因為「 禿鷹」（vulture）與「 文化」（culture）押韻，非常適合用來指稱那些針對並攻擊受害者的霸凌者；此外，這個詞彙也非常準確地描述那些暴徒鎖定目標，伸出魔爪時的情況。畢竟，禿鷹是醜陋的大型鳥類，靠著吃其他死亡鳥類的屍體而茁壯成長。只要沿著高速公路行駛，你終究會遇見路殺的動物屍體，而在發現路殺動物的地方，就有禿鷹在附近聚集。
禿鷹喜歡成群行動，英文裡稱呼一群飛行的禿鷹的單位是kettle，是很奇怪的量詞，因為和廚房用品「水壺」同義，不過倒也恰如其分地暗示牠們可能在煽風點火。稱呼一群正在以腐肉為食的禿鷹，單位則是wake，意思為喚醒，但也讓人想起在某人去世後的「守靈」儀式（同字異義）。同時，休息中的禿鷹單位詞彙則是committee，意思是「委員會」，完美對應坐在電腦螢幕後的那些人，在休息後又會聚集在一起尋找目標、盤旋不去，接著開始撕咬其他人。
本質上而言，發動出征是由委員會進行的審判與草率處決，這是一個未經遴選產生的團體，利用集體力量實現破壞性的預期結果。取消禿鷹在很多方面都像大自然的禿鷹，不只因為單位命名的相似性，還因為這兩種禿鷹都不太在乎發現的是什麼獵物，只要能靠這些屍體維生就好。
把出征者想像成禿鷹，那受害者就很像被丟在高速公路旁某處等死的動物，一樣都遭受嚴重的撞擊，必須在喪失行為能力或嚴重傷害的狀態下自立自強。捲入名譽危機的人經常會將這種經歷稱為「被卡車碾壓」或「被公車撞倒」，這種情緒要傳達的是，他們如何（可能是無預期地）在還無法反應的情況下，以驚人的速度遭受傷害，他們的世界就此天翻地覆。
將數位時代的生活與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相比是一種明喻，之前在尼爾曼的《避免危機：保護名譽和底線的公關策略》（Crisis Averted: PR Strategies to Protect Your Reputation and the Bottom Line）一書中曾探討。在書中，受到不必要媒體關注的人被描述為行動緩慢的烏龜，新聞界和輿論就像在周遭呼嘯而過的高速汽車。該書告誡讀者，因為「分析癱瘓」而無所作為、僵住不動，或是因為出於恐懼，不採取任何行動捍衛自己的名聲，就會讓你像高速公路上無路可走的烏龜一樣，慘遭輾壓身亡。
進一步延伸這個情境，一旦遭到出征，名聲和未來的職業前景就會受到致命威脅。腦袋一片空白，傷痕累累、被打趴的你，仍然需要振作起來，想辦法自救。否則那些取消禿鷹就像自然界的禿鷹一樣，很快會開始在頭頂盤旋，感覺到你已經距離死期不遠，準備靠你的屍體飽餐一頓。
出征者的面貌
取消禿鷹有各種型態，目前還沒有確切的數據，可以整理出那些激進攻擊者的典型特徵。畢竟，這也正是取消文化強大的部分原因，你永遠不知道誰是某則推特、評論或匿名論壇Reddit 文章的幕後黑手，網路既不要求問責制，也不要求透明度。
人們沒有義務在網路上揭露自己，很多時候大家都在網路上扮演一個角色，戴上面具偽裝自己，躲在模糊的帳號後面。參與出征的可以是任何有權連上網路的人，無論是兒童、青少年、年輕人和成年人都有可能，基本上，八歲到八十歲以上的人都可以。
參與集體抵制，通常不會對這些人造成負面影響。畢竟如果你在成功拉下某人的過程參一腳，除非自己在網路上大肆張揚，否則大多數人不太可能意識到你做了這件事。代理伺服器、隱藏的網路服務供應商位址和虛構的使用者名稱，讓每個人都能上網破壞某人的名聲，或針對特定人士發出極為惡劣的訊息或威脅，但是永遠不會被抓到。
隨著存取網路的能力快速普及，世界變得越來越數位化，除非發生什麼重大轉變，讓人放棄使用網路，否則可以參與出征的人數只會無限增加。大多數的人從未窺視幕後，檢視這種抵制風潮的規模和持久的影響，只會在媒體上閱讀醜聞，對那些頭條新聞的相關資訊囫圇吞棗，卻從未和實際參與其中的人交談。但是我們不同，已經和許多人見面交談，傾聽他們的故事，了解他們在對許多人來說都是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裡，經歷的壓力與創傷。
我們還親眼目睹那些取消禿鷹傳的可怕訊息，他們出於自身的動機（無論是否只是自以為是），對他人採取實際的行動。在許多情況下，這些訊息的內容都令人震驚，充滿威脅，以灌輸驚嚇和恐懼為目的。那些禿鷹揮舞著話語作為危險的武器，在攻擊期間，受害者通常會經由各種媒體收到這些訊息，從簡訊、電話、家中或營業場所的語音信箱、寄到個人和工作帳戶的電子郵件，甚至雇主的收件匣都有，在主流媒體和更多小眾媒體的評論區發布可怕留言，還有討論區、網路社群媒體貼文，以及聚集陌生人的虛擬聚會上的各種言論。
許多取消禿鷹從未停下來思考他們造成的傷害，如果他們花一點時間了解事實，或是有機會和他們嗤之以鼻的對象交談，還是進一步了解爭議事件的背景，或許就會停止參與這些行動。
當出征者的面紗被揭開
對許多禿鷹來說，他們在網路上匿名時的言行，和在現實生活裡與人面對面時大相逕庭。一個例子是一位已婚婦女成為網路霸凌的目標，罪過就是「拋頭露面」擔任公職候選人，因為這讓她立刻成為公眾人物，而她所在社區裡的眾多居民突然有了目標，紛紛用尖銳不實的指控攻擊她。她被貼上罪犯和騙子的標籤，被指控詐騙其他公司、種種顯然從未做過的行為，都是莫須有的罪名。
在這個個案裡，在當地社區很多人追蹤的臉書（Facebook）頁面上，有一位攻擊男子會以本名發文，因此可以確認這個取消禿鷹的真實身分。這位候選人的丈夫，在一次社區活動中遇到這位網路霸凌者，直接當面對質，他平靜卻堅定地向對方說：「不要再侮辱我的妻子，不要散布關於她的謠言，你明知道那些事都不是真的，所以到此為止。」
取消禿鷹嚇壞了，對他來說，在現實生活中被迫面對其網路行為導致的後果非常可怕。他立刻開始結結巴巴，提高嗓門，防衛性地舉起雙手，掌心對著候選人的丈夫，彷彿要讓對方平靜下來，讓場面緩和一點。短短幾秒，包括這個網路討厭鬼的朋友在內的一堆人群起而上，將兩人分開，避免場面演變成肢體衝突。
後來社區活動繼續進行，沒有出事，禿鷹撤退。幾小時後，他出現在自己覺得最能放鬆的地方：安全地坐在家裡的電腦鍵盤前，開始從他的角度向大眾重述這起事件。他寫到，簡直無法相信這個人會如此粗魯，在公開場合和他口頭對質，畢竟他的言論只是網路上的玩笑。換句話說，他向大眾坦承，在網路上那些攻擊別人的所作所為，是在現實生活中永遠不會考慮做的事。
當網路酸民被迫面對活生生的攻擊對象時，應該是令人大開眼界的場面。它說明當今社會中大量取消禿鷹的心態：禿鷹和目標在虛擬空間裡的遙遠距離，讓他們放飛自我，用在面對真人時絕不可能採取的方式，侮辱、謾罵和傷害別人。
就像自然界的禿鷹，取消禿鷹透過挑揀他人的屍體存活。他們有沒有可能將精力轉移到其他地方，不再靠著那些受傷並可能面臨死亡的男女大快朵頤？也許吧！這正是本書的核心目標之一。
內容來源：《社會性死亡：面對抵制、出征、肉搜的私刑正義，我們該如何自保？》商周出版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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