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西瓜醬/閆文生

閆文生

西瓜醬,是一道普通平凡的家常菜,對50後60後的人來說,不管是城裏人還是農村人,應該都不陌生。我記得還是生產隊時,母親每年就會把分到的,比較珍貴的黃豆,親手做一壇西瓜醬,以飽家人和親鄰們的口福。

那情景,閉上眼睛就像放電影一樣,浮現在眼前。

母親先把黃豆撿乾淨,然後在鍋裏翻炒,聽到豆子在鍋裏咯嘣亂響,飄出一股香味,把豆子盛出來,馬上放進乾淨的涼水裏激一下,母親說,這樣做出來的西瓜醬醬豆不爛,看上去有食欲,吃起來有嚼頭。

把豆子從水裏撈出來把水分控一下,然後拿一個大簾子,先鋪上麻葉或者是高粱葉,把豆子均勻的攤在上面,上面再蓋一層麻葉或者高粱葉,放在陰涼背風的地方七至十天左右,這個過程叫捂醬豆,等到醬豆上面有一層白色的菌毛,醬豆之間能拔出菌絲時,放在太陽下曬乾,把菌毛搓乾淨,取一個乾淨的壇子,先鋪一層醬豆,放一層西瓜,再撒一層鹽。那時的西瓜很珍貴,瓜個大,瓜皮厚,母親向來捨不得把瓜皮丟掉的,她細心的把西瓜的外皮削去薄薄的一層,裏面的全部都放進去做西瓜醬了,以至於到冬季吃的時候,西瓜醬裏面有那種鹹鹹的物狀的小塊,我便知那是沒有曬化的西瓜皮肉了。

全放進壇子裏後,再用一塊白稀布蒙住壇子,用繩子紮住口,放在太陽下暴曬,隔幾天打開布用筷子攪動一下;下雨時,母親會把醬壇子搬到屋裏,壇子裏面進水了會生蛆的,其實,即使生蛆了,醬也不受影響,把蛆撿出來就是了,母親說:“井裏蛤蟆醬裏蛆,都是乾淨的”。

西瓜醬一般需要曬一個月以後才可以吃,但我每年都等不到曬好,便每次趁母親打開壇子翻醬的時候就鬧著吃了,大概過十幾天,母親拗不過我,便會小心翼翼的給我挖出一點,放在小碗裏,再滴上幾滴香油,那便是我的最愛了。

有時,偶爾會在西瓜醬裏面吃到一個西瓜籽,把它磕開,裏面的仁鹹香鹹香的,那味道,那感覺,比在一碗大鍋菜裏面撿到一塊肉都強百倍,有時,我會先在姐姐面前炫耀一番,才萬般不舍慢慢的吃下去。

曬好後的西瓜醬,顏色是自來的醬紅色,湯汁稀稠均勻,清香撲鼻,隨吃隨舀一點,很方便。

農村人吃飯時,幾戶鄰居都各自端著飯菜到外面吃,互相品嘗每家的菜肴,每次都是我家碗裏的西瓜醬先被大夥搶光。每當這時,母親都會露出欣慰的微笑。

上高中時,每個星期,我帶上一瓶西瓜醬,寢室裏最先吃完的也是我帶的那瓶,

每逢星期六,上午第四節下課的鈴聲一響,就直奔家的方向,抄小路飛奔回家(那時沒有自行車,學校離家十五裏),有時到家父母親都下地幹活了,我便自己拿個大碗,舀幾勺西瓜醬,然後再加滿暖瓶裏的開水,幾滴香油一攪拌,掰開饃泡裏面,一碗西瓜醬泡饃便告成了,那味道,感覺比學校食堂的羊湯泡饃強多了,每次想起來都會咂嘴生津,回味無窮。

鄰居大嬸做的西瓜醬鹽放少了,不幾天就發酵出現異味;前村的奶奶豆醬沒有捂好,發黑了,都會來找母親問補救方法,畢竟那時候,幾斤豆子對各個家庭來說,都是來之不易的,壞掉挺可惜的,母親都是親自上門,告訴她們如何採取補救措施,手把手教左鄰右舍的嬸子大娘們怎麼做西瓜醬。

母親做的西瓜醬好吃,是村裏公認的,親戚們每年也都會討要一瓶,母親也習慣了,由原來每年做一壇子,後面就每年做一小缸了……

母親八十二歲時,患了老年癡呆症,漸漸的就不再做西瓜醬了,我也試著做過,但做不來母親的西瓜醬的味道,親鄰們每年也做,也都做不來母親做的西瓜醬味道,超市賣的差的就更遠了。屈指數來,已經十幾年沒有吃到母親做的西瓜醬了,以後永遠的吃不到了……

那甜鹹適口,味道醇正,開壇飄香的醬香味,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裏……

現在我基本不吃西瓜醬了,偶爾吃一次,首先品嘗到的,是失去母親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