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危機:該不該放棄經濟增長?

(德國之聲中文網)大約自20世紀中期起,各國開始采用國民生產總值(GDP)來衡量一個經濟體的成就。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之後,經濟百廢待興,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爭奪著全球主導地位。對於當時的各國而言,GDP增長愈快速便代表經濟表現愈優異。經濟活動擴張的同時,人類使用的能源與資源也隨之增加。

自工業革命以來,化石燃料使我們走上瘋狂擴大生產的道路,進而制造出更多廢棄物及污染。GDP的增長伴隨著溫室氣體上升。各個經濟體日益富裕,環境也付出了重大代價。

如今氣候危機之嚴峻已令人無法忽視,越來越多人提出質疑,地球上有限的資源是否能支撐無限度的經濟增長。

零排放、GDP翻倍?

國佛蒙特大學生態經濟學家埃裡克松(Jon Erickson)表示,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在第五次評估報告中提出了116個將全球升溫控制在攝氏2度C以下的情景分析,而這些情景設定的是在2050年左右全球經濟將翻一番。

這些模擬情景不僅依賴於使用可再生能源,還需要采用目前尚未證實的技術來大規模提取大氣中的碳。埃裡克松認為“完全不現實。他指出,報告中的所有模型以及IPCC委員會都沒有去模擬全球經濟收縮、穩定甚至是下降的情景。“但這可能是唯一能有效降低溫室氣體的現實情景。”

不難理解為何人們不願放棄持續增長的模式。若經濟活動減少,經濟將陷入衰退,進而導致失業以及貧困。但提倡“去增長”的人士認為,事態的演變不會如此惡劣。

轉變思維

曾多次出書探討“去增長”問題的巴塞羅那自治大學經濟學家德馬裡亞(Federico Demaria)表示,新古典經濟學派在近幾十年間一直主導著經濟論述,“從未檢視過如何在缺乏增長的情況下管理經濟的相關問題。迄今探討的只有經濟為何增長、如何讓停滯的經濟增長,或是如何讓經濟更快速增長,諸如此類的問題。”這甚至已成為那些經濟增長在近幾十年放緩的富裕工業化經濟體眼中最緊迫問題。德馬裡亞直言:“主流經濟學家如今只是致力於重新促進增長。”

另一方面,生態經濟學領域提出了不同的方案,在不引發經濟衰退負面後果的前提下,控制經濟增長。

將經濟嵌入生態

新古典經濟學模型勾勒出的經濟是封閉式系統,即沒有材料或能源的投入,也沒有污染和廢棄物的輸出。但生態經濟學家堅信,經濟與生態無法真正切割。畢竟若摧毀了滋養人類的地球,經濟活動也會快速瓦解。

為了糾正錯誤,德馬裡亞參與設計新型經濟模型,將排放以及資源等因素納入考量,同時也針對社會平等、債務、赤字和貨幣體系進行研究,因為這些因素具有社會影響力,對於繁榮與蕭條的循環起著關鍵作用。

德馬裡亞表示:“生態宏觀經濟學的主要思想是將經濟嵌入環境中。第二個問題是,新古典主義模型是不現實的。以金融危機為例,由於完全無法建模,他們無法預測到危機的到來。所以不少中央銀行已經對生態宏觀經濟學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去增長vs.綠色增長

但主流環保主義者仍然堅定擁護“綠色增長”的概念。IPCC、世界銀行、經合組織、大量智庫以及多國政府都自信有能力讓經濟增長與生態影響“脫鉤”。包括德國在內的部分經濟體在排放量趨於穩定甚至下降的同時實現經濟增長。

這樣的案例是否意味增長、排放以及資源利用之間的聯結被成功打破,抑或只是被弱化?科學界對此展開激烈的辯論。提倡“去增長”的人士認為,目前只有富裕經濟體能實現增長與生態的脫鉤,因為這樣的經濟體將制造業等高排放量產業外包至中國等地。縱觀全球情況,經濟增長與生態仍密不可分。

IPCC所模擬的情景是將“綠色增長”建立在科技能力挽狂瀾的前提下:加強資源回收、可再生能源轉型、改善技術效率減少能源消耗。綠色增長的支持者希望,全球經濟體能在不犧牲環境的情況下擴張,並維持氣候穩定。

效率與需求的悖論

然而,科技的進步未必會帶來期望的結果。19世紀煤炭消耗量較低的發動機問世後,煤炭用量並未下降。相反的,高效能創造出更高的利潤,產品價格下降同時拉抬需求量,煤炭的使用不降反升。這種趨勢——所謂的“傑文斯悖論”(Jevons paradox)始終存在,這意味著效率的提高往往伴隨著反彈效應,抹煞了實際的節能效果。相同的效應也發生在資源使用或是人力上;生產自動化反而造成需求量及制造量上升,並未給工人帶來更多空閒時間。

在目標是無限擴張的系統中,勒緊褲腰帶的努力往往適得其反。但“去增長”的擁護者認為,人們必須勒緊褲腰帶,而且結果不一定會如想象般痛苦。如果我們能扭轉經濟系統讓經濟增長凌駕於人類及生態福祉之上的核心邏輯,將能改變人們“非買不可”以及不斷累積物質財富的心態。

© 2020年德國之聲版權聲明:本文所有內容受到著作權法保護,如無德國之聲特別授權,不得擅自使用。任何不當行為都將導致追償,並受到刑事追究。

作者: Ruby Russ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