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的「婀娜」女郎們：《守貞漫稿》（8）

《守貞漫稿》的作者喜田川守貞是有繪畫天賦的。在類書（相當於現在的百科全書）《守貞漫稿》的執筆過程中，也仔細描繪了各種人和物的圖畫，並在文章中加了詳細的注釋。其中對女郎的描繪尤為熱心，《守貞漫稿 卷之十二 女扮》中滿篇都是守貞流的美人畫。

曾想當浮世繪畫師的男人

喜田川守貞是商人。他本人表示「喜田川」這個名字是筆名，本名叫「石原」。

「喜田川（Kitagawa）」可以認為是他長大後當養子的砂糖批發商「北川（Kitagawa）」家名的諧音字，也可以理解為將浮世繪大師「喜多川（Kitagawa）」的「多（Ta）」 諧音改成了「田（Ta）」。或許他曾經憧憬畫師。或者還可以說他曾經想當畫師。然而生意繁忙不得不放棄理想，只能在工作之余醉心於類書的編撰——可以想像他是這樣一個人。

守貞受到浮世繪巨大影響，可以從下面兩幅畫中得到印證。《駒形的朝霧》（歌川國芳畫/1847年）和《守貞漫稿 卷之十二》中收錄的《今世中民 處女》。雖然《守貞漫稿》並未處理成彩稿，但其畫稿中能明顯看出浮世繪的影子。

《駒形的朝霧》歌川國芳（1847年）

《今世中民 處女》（守貞漫稿）

時人似乎稱美人為「婀娜女」。「婀娜」，根據字典的解釋，指「女性嫵媚嬌豔的樣子」。

守貞這樣寫道：

「謂之婀娜女。又雲意氣女郎，意氣姐姐」

「婦女雖卑不野者，謂之婀娜。反之則雲不意氣、野暮，京阪則雲不粹」

文中「意氣（iki）」就是「粹（iki）」，風韻十足的意思。而且雖然出身卑微，卻並不低俗。這樣的女性，叫做「婀娜女」。反義詞就是「不意氣（無風韻）」「野暮（粗野）」，京都和大阪的話，是「不粹」。

說個題外話，筆者的祖母出生于大正年間，是在東京向島土生土長的人士。幼年時，祖母會帶著我在向島一帶散步，就經常會遇到身著和服的女性。我還記得祖母看到那些和服女郎後，總會低喃：「真婀娜呀……」現在我懂了她說的是「嫵媚性感」的意思。

天保到慶應年間的女郎們

守貞似乎為江戶的婀娜女郎深深地著迷，為她們熱情揮毫。其中，「中民以下」，也就是町人家的媳婦和女兒是他最為著迷的，留下了很多墨寶。

《江戶小戶之處女及小婢之褻服之扮》——雖然文字表述有些晦澀，但從「小戶」即「小門小戶」這個詞，可以看出這裡指的是平民住的長屋。處女、小婢都是年輕女性的意思。褻服，就是日常穿的衣服。也稱為「褻衣」。換而言之，畫的是平民女性的日常裝扮。

《江戶小戶之處女及小婢之褻服之扮》（守貞漫稿）。年輕女性的日常裝扮。

與此相對的是《今世江戶小戶之婦、褻服之圖》。婦——即已婚女性和成熟女性的服裝（以下作「婦人」）。

《今世江戶小戶之婦、褻服之圖》（守貞漫稿）。已婚女性的日常裝扮

少女和婦人服裝的區別，在於少女穿棉布和服，配黑緞子腰帶。腰帶內襯是紫色的縮緬（類似我國的皺綢——譯注），裡外顏色不同的腰帶，據說江戶人稱之為「鯨帶」。這個說法來源於鯨魚的皮（外）和肉（裡）可以兩面使用，拿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兩面穿」。這是守貞生活的天保至慶應年間江戶年輕女性的標配。

另一方面，婦人的衣服是繭纖織（將絲綿紡成線後再織成的紡織品）或棉布的。上衣外套穿著縮緬材質的「半天（又作絆纏、袢纏、半纏、袢天等——譯注）」。守貞解說為「寒風亦不用下著」，也就是說，即便是冬天也不穿內衣，所以把半天當做防寒用具。

此外，這幅畫裡的婦人纏的是男士用的腰帶。守貞表示這種情況「實屬罕見」。不過也算是費勁心力精打細算的主婦們使用丈夫腰帶的一個事例。給人一種勤儉持家的平民女性的感覺。

散發著誘人氣息的洗髮女郎

此外據守貞記載，女性雖然在家裡穿棉、玉紬（用粗絲線織成的紬）等質地的「古物（舊衣服）」，但即便是去趟錢湯（收費浴室——譯注）或附近其他地方時，她們也會「換衣服」（《江戶小戶婦人，褻之扮》）。拿到現代來說，大概類似在家裡穿寬鬆的舊毛衣打發時間，但出門扔垃圾時，還是會換成T恤加牛仔褲的感覺。雖然手頭並不寬裕，但還是要拾掇好自己再體面出門的江戶女性的生活作風躍然紙上。

《江戶小戶婦人，褻之扮》（守貞謾稿）

筆者很好奇為何守貞能畫出如此貼近江戶女性生活的畫。

守貞生活和工作的據點是砂糖批發店所在的大阪。家庭關係完全不明，但感覺他應該也是有妻子的。但他卻能在頻繁出差到訪的江戶畫出女性居家時的樣子。

比如，以《洗髮》為題的圖裡，有剛出浴的女性形象。

《洗髮》（守貞謾稿）。剛出浴的女性嬌媚誘人。

何止婀娜，簡直就是一幅充滿性感的香豔作品。

守貞寫道：「江戶之婦女，每月一二度洗髮去垢，除臭氣。（中略）近年，不好用匂油。」

洗頭髮頻率是每月一兩次，不使用匂油（抹在頭髮上的香油）等生活習慣，守貞都數如家珍。如果身邊沒有女性，大概是寫不出這種內容的。在沒有鐵路的時代，奔波於京阪和江戶的雙城生活也是很費體力的，但搞不好守貞在江戶的單身赴任生活過得還挺滋潤的。

標題圖片：《守貞謾稿》國立國會圖書館藏/守貞描繪的「婀娜」女郎圖。似乎江戶町人當時都親切地稱呼她們為「意氣姐姐」

小林明 [作者簡介]

1964年出生於東京都。曾任Swing Journal社、KK Bestsellers等出版社編輯，2011年起自立門戶。現為編輯工作室「Diranadachi」的法人代表，負責旅行歷史相關雜誌和書冊的編輯，也撰寫文章。主要負責的刊物有廣濟堂Best Mook系列（廣濟堂出版）、Sarai Mook《Sarai的江戶》（小學館）、《歷史人》（KK Bestsellers）、《歷史道》（朝日新聞出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