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死刑會治安大壞？羅秉成談「廢死」：台灣社會要有信心！重返平冤之路「司法錯誤會要人命」

曾任蘇建和、陳龍綺、鄭性澤等舉國矚目大案辯護律師的羅秉成，在擔任6年多行政院法制領域的政委、發言人等職位後，重返他最熟悉的「平冤」之路，回鍋擔任「台灣冤獄平反協會」理事長，在政務官歷練後，對司法制度防錯、冤案甚至死刑存廢等議題，益有深韻。

2024年5月20日，賴清德就任總統，行政院長卓榮泰組閣，這也意味著蔡政府最後一任陳建仁內閣閣員們功成身退。其中，包括曾擔任6年多政委，更曾二度出馬擔綱、兼任行政院發言人的羅秉成，重新回到法律界服務。

《今周刊》記者此行專訪羅秉成，在氣氛平靜的平冤協會的辦公室中觀察，羅秉成雖已卸下政務官重擔，但再擔起「平冤」同樣沈重的擔子。與先前同樣的是，羅秉成維持對工作一貫嚴謹、有條理但又不失靈活的態度，不同的是多了一分豁然。

「平冤」核心概念 在於審視司法機制中「錯誤」

談到羅秉成最熟悉的「平反冤案」，羅秉成一開場，便以本刊記者專訪時，同時用兩支錄音筆紀錄，避免因錄音筆故障而失去紀錄的習慣為例表示，一如司法，「這就是防『錯』的做法」，會有如此兩層防錯機制，想必是來自於一些慘痛經驗。

羅秉成把「錯」拆解成「昔日的黃金」，以此看「平冤」這件事，「只要是人都會犯錯」，犯錯是人性，人性會自然閃避、不願意面對生活、職業上各種錯誤，因此，該如何坦誠面對錯誤很重要。

羅秉成以飛安事故的「黑盒子」為例表示，為避免這些「錯誤」帶來的損害乃至災難，每個行業都有類似的機制，不外乎就是要「認識錯誤」、「理解錯誤」、「改正錯誤」，最後「除去錯誤」，並如此循環運作，完善該領域機制運作。

▲平冤協會理事長羅秉成分析在司法體系中如何防錯、除錯。鄭鴻達攝影

司法有「防錯、糾錯、除錯」機制 盡可能減少人為錯誤機會

羅秉成回過頭談「除錯循環」，闡述司法其實也有「防錯、糾錯、除錯」的機制。首先，例如「正當法律程序」、「無罪推定」，就是要以程序制約人為可能的錯誤、擔保不能犯錯的「防錯」機制。

第二，糾錯。羅秉成舉例，警察辦案時會會有檢察官，檢察官辦的案子則會給法院審視，且法院也有三級三審，並非如戲劇中的「包青天」，是檢察官也是法官，一旦判刑後就直接「鍘掉」，讓過程中每個人都會被審查。

第三，除錯。羅秉成解釋，這部分特別可貴，是因為在判決確定後，讓被冤枉的無辜之人，仍有請求平反的權利。他認為，雖然「平冤權」雖沒被明文列入「人權清單」中，但他認為這也應該是人權，目前國際上也有此倡議。

▲平冤協會理事長羅秉成（左一）曾擔任鄭性澤案的辯護律師，最後也成功為鄭性澤（右二）平冤。台灣冤獄平反協會提供

「辯冤白謗」是第一天理 司法權犯錯可能「要人命」

羅秉成接著說，平冤協會會議室掛有一幅字畫，文字引用自明代呂坤《呻吟語》的「辯冤白謗為第一天理」，平冤就是即使當是人已過世，仍應還人清白，一如江國慶案、盧正案，即使當人已被槍決，但仍應為之平反、改判無罪甚至國賠。

羅秉成談到「死刑存廢」這社會高度爭議議題。他說，司法權是所有公權力中，最能對人民產生危害、影響的一項，尤其是在死刑存在的情況下，司法權是能「要人命」的權力，中國有傳統上有「慎刑」一詞，就是指司法審判的「正確性、可信賴性」異常重要。

▲平冤協會理事長羅秉成，曾擔任鄭性澤案的辯護律師。台灣冤獄平反協會提供

以人來審判必然難免犯錯 司法權不應大到能取人性命

接著，羅秉成直搗死刑議題核心。他說，以人作為審判者，「犯錯是必然的」，如何將此錯誤的可能危害降到最低，就是他反對死刑的理由之一，畢竟死刑案件必有誤判可能，而司法權再大，都不應大到可以冤枉一個人，甚至用國家的手了斷其生命。

羅秉成直言，當以國家的手，透過審判程序結束一個人的生命，若最後證明國家是錯的，這將讓身而為人的基本價值遭到動搖，甚至讓不是參與執法、審判，但是旁觀、坐視此事發生的人，都會因此有愧疚感，「即便是失去一條人命，都不應該發生」。

▲甫卸任行政院法制政委的羅秉成（右），重新回到熟悉的平冤協會理事長職務。右為冤案受害者陳龍綺。台灣冤獄平反協會提供

台灣死刑存廢爭議大 羅秉成大膽以同婚專法為例解釋

對於台灣社會討論死刑存廢最大的挑戰，羅秉成認為仍在於「觀念」。他認為社會應盡可能避免站在兩個極端，應有良性對話，避免陷入「殺人者死」、「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等這些易於理解，卻未經論證素樸的正義觀，乃至陷入前述制度必然存在的缺陷。

羅秉成大膽地舉台灣通過同婚專法為例表示，同婚起初不為台灣社會觀念所上。根據行政院性平處調查，起初台灣社會僅有3成不到的人能接受同婚，但專法通過後，最近一次調查，該比例已經來到6成，如今台灣社會對於多元性別議題的包容度，也比以往更高。

羅秉成說，同婚專法通過之後，並未發生許多人擔心的未來會倫理大亂、會「沒爸爸、沒媽媽、絕子絕孫」；一如前例，對於死刑存廢，羅秉成對台灣社會、人權進展仍有信心，並不會發生說沒了死刑以後，就會「社會大亂、治安大壞」。

▲甫卸任行政院法制政委的羅秉成，重新回到熟悉的平冤協會理事長職務。鄭鴻達攝影

死刑辯論結果11月料將出爐 羅秉成：台灣社會應對自己更有信心

大法官預計在11月就「死刑辯論」做出死刑是否違憲的判決。羅秉成認為，無論是同婚、死刑議題，大法官之所以要對抗多數民意、在人權議題上不斷地去辯論，正是民主法治可貴之處，而自由、平等之間存在的緊張關係，就是靠人權來調節。

羅秉成強調，或許社會上很多人無法很快理解這種制度設計，為何要賦予無民意基礎的大法官如此大權力，甚至能抗衡具民意基礎的立法院所立法案，是因為若缺乏大法官這種憲法守門人、人權守衛者的角色制衡，就很可能會產生多數暴力。

羅秉成相信，台灣社會應有足夠信心，能不靠死刑這種手段就把社會治理地更好、更穩定、也維持正義。他強調，若因處決無辜者處決掉，產生「極端不正義」，一如「無辜的人被判有罪，沒有人是自由人」，在如此極端法律手段下所產生的錯誤，絕非社會所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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