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三哥的“德國噸稻”夢 ／胡國際

胡國際

“泥濘翻滾日月光，汗水揮灑穀物香。德國巨稻乍登場，順水百姓奔小康。”近來，在整理《中國好詩哥詩詞文集》時，我突然翻閱出20多年前寫給家鄉三哥的一首古體格律詩，掩卷遐思不禁回憶如潮。記憶深處的三哥赤足光膀於巷口港邊第一塊水田裏，那辛勤勞作培育水稻於烈日下揮汗如雨的情景立即浮現在眼前，叫人不禁感慨良多而不得不激情鉤沉予以記述。

五十年代末生人的三哥是我家鄉楚北順水大隊一小隊的一個農民，但他在我的印象中卻不是一個純粹的農民，而是一個經歷豐富有故事情節有內涵深度的農民。他當兵退伍後客串過村幹部，還做過鄂北地區師範學校的大廚師；他多才多藝寫得一手好字，尤其是可揮手立就的牆上宋體美術字，吾家早年的“經銷店”三字系他書寫，總是博得顧客稱讚問詢。父親的公家單位長長的白牆紅字“嚴肅活潑團結緊張，意氣風發鬥志昂揚邁向四個現代化征程”也出自他手，成為上級檢查下級來訪人人讚賞有加的一道靚麗風景；三哥畫畫也是一把好手，與我執政在京劇團的家父所擅長的“虎鷹國畫”技法氣度不同，三哥擅長的是山水仕女畫清麗脫俗溫婉動人態，常引得隔壁鄰牆的阿寶等一眾發小整日流連忘返地在他大隊部暫居房內牆體旁，嘰嘰喳喳爭論評價指手畫腳熱烈欣賞。以至於多年以後盛行之極的“美女”辭彙之對應形象，就深深地烙印於阿寶們幼小的心靈嚴重影響了他們“以貌取人”的婚姻價值觀。

三哥形象不賴系中等身材普眾臉型，性情上不溫不火恬淡內斂不苟言笑，老愛穿一身褪了顏色的舊軍裝及黃色帆布膠底鞋，當時尚屬時髦打扮模樣還挺別致，看起來更不像一個地道的農民，倒是像個公家單位退休離職的文幹抑或是位滿清漢室之落魄秀才。童年時代的我倒是沒太注意三哥是否會幹農活是否種過地下過田，倒是對我母親春種夏忙秋收冬藏之躬耕田園辛苦勞作之情景記憶深刻。三哥是個單身漢被村野鄉人都喚作老光棍兒，背地裏還給他起了個綽號“洋三哥”：意即喝了幾年的洋墨水兒，有些文化底蘊但為人處世不接地氣不切實際，貪大求洋與常人有異曲高和寡而不著邊際。我家藏有書常引得三哥光顧，兒時的我倒是很是喜歡三哥，常尊敬地喊他為“大三哥”，偶爾心急學人喚錯為“洋三哥”就會趕緊捂住嘴巴笑著一路跑開去了。

但就是這個鶴立雞群在村民眼中頗受爭議的三哥，卻在90年代初幹了一件“石破天驚的大事情”，標新立異地成為十裏八鄉“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而聲名遠播風光無兩，那就是：引進了一種叫做“德國噸稻”的品種，提升水稻產量比重探索“蝦稻合作”模式，按下了“富農強兵，增收創效”的快進鍵。秘而不宣的三哥不知從哪里購回數十斤號稱“德國噸稻”（宣傳單上介紹畝產可達1000公斤以上）之品牌的水稻種子。立志自主革命自主創新播種繁育成功後造福於民，一舉改變當時普通水稻類單季畝產不足500公斤之窘狀，順利實現國家完糧任務及解決村民因孩多母苦致貧所帶來的溫飽不濟問題。春去夏至氣溫日均回升，饒有種植熱情的三哥便將購回的“德國噸稻”心肝寶貝兒似地經過曬種選種浸種催芽等“四步處理法”後予以保溫催芽，待芽長8公分後便將秧苗兒從育秧房移至港邊一畝見方的實驗田中。三哥在整理水田之流程中特意遵循深翻細耕，肥水淺平的“八字方針”。只見驕陽似火中，三哥沒有請人幫忙，獨自一人發揚軍人的“單兵作戰”精神，將孵化長大的巨稻秧苗按照30——40釐米的間距稀疏種植。此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做派自然引來鄉親們地圍觀議論紛紛，大夥兒都搖頭晃腦異口同聲：“畝產一噸，絕對是癡人說夢天方夜譚！如此間距疏植，則更是盲人摸象泥菩薩過河不可理喻，瞎掰扯亂搞一氣啊！”訥言敏行性格要強的三哥只是淡定地笑著，對於非議如潮自然是絲毫不加理會不予辯解，一個勁兒地伏身躬耕於水田泥地，沉醉於他盛大恢宏的“禾下乘涼夢”中。

接下來時光，辛勤付出勞動如一只大馬蜂的三哥便整日泡在巨稻田中，歷經施加肥料灌溉排水等系列必要環節後，不到月餘只見植株高達1.8一2.0米的德國巨型稻株呼之即來震古鑠今地完美呈現在人們面前，此稻比普通本土水稻高出50%以上完全可以稱作為“稻樹超人”了，禾下納涼果真不遠不是夢！一時轟動效應宛如原子核裂變引得方圓百十公里的人們扶老攜幼競相來觀。有的人拍手叫好讚不絕口歎為觀止；有的人將信將疑，羡慕嫉妒恨地認為是好看不中用乃“繡花枕頭實則草包”一個；有的人還侍立禾下蔽日遮陰地說著風涼話認為是洋三在胡鬧，光長個兒即使結穗也不會出穀，結局絕對會是山大無才水深無魚，屆時鬧個天大的笑話也是出乎意料之中啊！對於美言讚譽，三哥報以憨厚笑容；對於妄言詆毀，三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淡定的心態從容應對。

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實踐出真知，打消質疑的聲音唯一方法是客觀事實有結果。時光如電，辛勞的過程卻很漫長；望眼欲穿，收穫的季節終於呈現。金色的稻田美如畫，壯美的景象人人誇！只見三哥的德國噸稻田裏青翠欲滴亭亭玉立。金黃飽滿的稻穗兒果實累累謙遜低垂。總算豐收了，終於傲笑江湖一統天下大功告成啦！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的三哥，飽含深情望著面前綽約風姿玉樹臨風般的漫天秋色，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辛勞疲態一掃而光。向來節儉的他邀請了三位好友一起進行人工收割，並請了鄉黨村人佇立田岸作“歷史開創的見證人”，激情四溢的他還在現場豪邁放言：“我這公開的德國巨稻田裏還有藏而不露的秘密武器，那就是我偷偷放了喜頭魚和泥鰍蝦子的，進一步嘗試一下種養結合一體化。待收割稱重完畢，慶功宴上飯管吃飽魚管吃好酒管喝夠呐！”在物質條件極度匱乏的年代，經三哥這麼一嗓子地吆喝，圍觀打卡的人看起熱鬧來自然是群情激奮，幫收的工友們幹起活來更是情緒高漲精神百倍！

艱難困苦玉汝而成，三哥的“德國噸稻夢”做到最後，終究是美夢成真好運得以實現。據悉，剛從巨稻試驗田中收割的單穗實粒就高達400–450多粒，粗稻穀總毛重竟然高達850多公斤！要知道這個成績，在當時堪稱種了一輩子田的種田高人老手，加持於老天爺的好天氣之眷顧下，其成果也不過是畝產不足500公斤啊！

“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一份耕耘一份收穫，三哥沒有食言也無忘本之態，初心不改牢記使命，積極主動兌現諾言。他不僅將他那巨稻田中的農副產品——喜頭魚（鯽魚）泥鰍龍蝦一一分發給鄉親們大快朵頤，實現了讓家家戶戶過年才能享受到的口福，更是將德國巨稻種子變成“洋三哥颶風號”種植法手把手地教會大夥兒，推廣到村村寨寨灣灣田田。這看得見摸得著放心大膽去嘗試，擼起袖子大幹一場便坐收大利的模式，讓鄉親們心無旁騖老少上陣攜手並肩同行在“提量增產，發家致富”的理想主義康莊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