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雙少刀下亡魂

凌峰前不久到日本訪友,抽空在琵琶湖邊長思。(劉小軍攝)
凌峰前不久到日本訪友,抽空在琵琶湖邊長思。(劉小軍攝)

我服兵役回來,一時還沒找到工作,就又回到了賭場。我那時候已經升格為哥,屁股後面總跟著幾個十六、七歲的小兄弟。有一個住我們家斜對門,叫小胤,是他們中的扛把子(頭兒)。我們屬於海盜幫,幫裡分四級,首級叫十三傑,下一級叫海盜,接下來是海龍,我就是海龍,小胤他們是紅海盜。紅海盜一般年齡小,都很有種,要闖出名堂來,一定要苦大仇深。

我們值班的時候有一些規矩,比如賭場裡「抽頭」的錢是不可以碰的,抽頭拉斯維加斯也有,只要賭牌贏100塊抽5%給莊家,等於服務費、政府的稅金,賭場就是靠這個來維持局面。抽的稅金是不能動的,每天有一個值班的大哥把這些錢統籌起來存進銀行。

到了每個月底或初一十五把這個錢拿出來分。比如我們海盜幫有十個人,相當於十個股東,每個股東分一份,這個股東再分給屬下小兄弟,叫分堂。股東當然就是幫派裡有聲望的人,比如我們海龍裡有一個分到10%,紅海盜有一個分10%,十個股東裡我們就占兩個,十三傑可能占兩個,海盜可能占得多一點,中間級別的這一批是當紅的嘛,可能分的多一點。

為守護賭場動刀動槍

那麼就把分來的錢再分給小兄弟,等於付給他們薪水、酬勞。值班的時候也一樣,當班的叫執行官,相當於督察。當班的身旁要有幾個小弟,有事來的時候好處理,防止有人耍賴,輸急了掏出刀來,那不就等於砸場子嘛。先是執行官來把他請到後面喝茶;如果是道上的「哎!給點面子啦」,如果是喝醉了的就把他們清理出去;如果真來砸場子的,紅海盜就要來武的啦。

小傢伙們因為年紀輕,他們動刀動槍出了事,屬於少年法庭,可以減刑。我們在別的地方還有地盤,比如在西門町,有屬於我們保護的地盤,咖啡廳、賭場、舞廳、夜總會,有人在那鬧事,我們就要去維持秩序。

拿可樂瓶子到處顯擺

紅海盜這一級和我差五、六歲。當年和我一起混的,其中一個和我差不多大,叫小老虎。他麻稈身材,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肉搏他肯定不是對手,他自己曉得,所以常年帶把卡賓刀。他家境很好,父親是空軍上校,幾個姊姊從小比較慣他,所以他脾氣不好。我們倆倒很要好,他家裡有可樂,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可樂,沒事他會帶一瓶出來讓我喝一口。

有一次他帶我去見美軍顧問團的張大哥,進到美軍九三俱樂部去喝可樂。那時候市面上看到的大多是可樂罐子,我們拿個瓶子回來就很顯擺,給人家看我是喝過瓶裝可樂的,拿著個瓶子當寶貝,就像拿著個三五牌菸盒一樣。那一天小老虎去通化街,和一個擺茶葉蛋攤的不知為什麼事爭吵起來,後來動了手,沒等小老虎拔出刀來砍,人家先把他捅了,血流了一地,一口氣掛了。

小胤是這一代誤入歧途、進入黑道裡最有未來明星相的一個。他個頭不大,體格健壯又勇猛又冷靜,他最擅長的就是耍刀。打拳他個頭太小,搆不到人家,所以他身上經常帶刀。我們以前有一個規矩,如果你不耍刀,我們不會拿刀砍你;通常是你操刀我操刀,雙方就是刀客,毫不留情砍下去。

聞兄弟出事頭皮發麻

小胤出事那天,剛好他當班,正陪著當班的巡視。黑道大哥叫張匯志,比十三傑還高一輩,是我們眷村的第一代,比我爸爸小一點。我們青島人裡有個叫小青寶的,也是很有名很有種的第一代人,人家曾經一刀從他背後的肩膀插進去,他敢把刀拔出來,捂著傷口,滿身流血地追著砍回來。

我們上一代人經常會講小青寶的故事,張匯志和小青寶是同代人,那天喝醉酒了,賭錢又輸了,就要抓灶門,黑話叫灶門藍,拿灶門的錢,就是拿稅金。當然被制止,動手打起來了。小胤動刀了,他一亮刀,張匯志就跑去抽出一把很長的劍來。人家手長劍長,小胤就一把三八式步槍刺刀,大約一尺多長,人家一把劍將近三尺多,一下就把他手砍下來,再一刀劈到他腦袋上。

小胤捂著腦袋在鐵道邊跑,我們賭場開在鐵道邊,跌跌撞撞跑了大概有50公尺,在基隆路癱倒下來。剛好我從西門町回來,看一堆人圍在那裡,常識告訴我可能場子被警察給挑了,我派人過去看,那人跟著就回來說:「小胤掛了。」我一聽頭皮發麻,因為這個小弟是我們帶出來的。我問怎麼回事?他說好像是被張匯志掛的,我一聽,頭更發麻,因為張匯志是我叔叔輩的。

退出江湖後人生翻轉

這件事後,警察就開始找我們麻煩,白天不敢回家,深夜十二點大家都睡覺了我才敢溜回家。我回家必經過小胤家,每每經過,就聽到小胤媽媽那壓抑抽搐地哭泣聲,一聲一聲,聲音不大,冬天的時候那種悲涼直刺我心。每次一想到那個哭聲,我就久久不能入睡,翻來覆去我一直在想,如果換做是我掛掉,我媽怎麼活啊。

從那以後,我決心退出江湖,開始認認真真去做工。起初去中國農業公司做學徒,後來爸爸找人事把我安排到兵工廠做工,可微薄的薪水始終還不完家裡欠下的高利貸。我決意破釜沉舟,辭職去夜總會唱歌,終於,我的人生得到了翻轉。【飲酒過量 有害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