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東奧開幕式表演的「振袖和服」企劃,為何淪為有心人士利用的工具?

文:YITNG CHEN

只能透過想像的世界大同:許願四海一家,自身卻無法團結起來的IMAGINE ONE WORLD。

因為COVID-19(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新冠肺炎、武漢肺炎)肆虐之故,2020東奧成為史上第一次延期的奧運會,2021年8月8日夜裡隨著奧運聖火緩緩熄滅,收攏入潔白富士山意象的展台內,命運多舛的東奧終於有驚無險地落幕。然而,似乎一些因東奧而起的爭議並不會就此平息。

消失在台前的振袖企劃

2014年8月發跡自福岡縣久留米市蝶屋株式會社的「一般社團法人イマジンワンワールド」(Imagine One World,以下簡稱IOW),受到日本贏得東京奧運舉辦權啟發,以振袖和服作為日本傳統和文化的意象,使用「讓世界凝聚在一起」的標語,將和服用以宣傳世界和平的和服企劃因此誕生。

然而,這個一直受到日本國內外矚目、很有可能作為開幕式表演之一,總括世界200多個國家的振袖企劃,最終沒有在新國立競技場的開幕式華麗登場。

東奧開幕式的節目選擇引起觀眾的議論,消失在舞台的IOW企劃更是讓關注以久的粉絲一陣譁然。究竟是甚麼原因,讓這個耗時約四年的世界各國和服企劃胎死腹中,日本雅虎(相關新聞目前已被削除)、產經等新聞媒體以及和服業者的YouTube頻道紛紛報導該和服企劃背後的黑幕與紛爭。

這個原應該是打造民間善意、展開國民外交,以及為了振興和服這個日漸西下的日本傳統產業而開啟的巨型文化企劃,似乎因為無法登上奧運的舞台而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

分裂的組織內部,混亂的志工制度

今(2021)年年初,IOW內部的紛爭初現白熱化,自2019年8月IOW創辦人蝶屋社長高倉先生退出IOW管理職,手嶋先生繼任代表理事一職後,當時間愈發接近2020東京奧運開幕,組織內出現了和服業界出身的高倉派與體育會系出身的手嶋派的兩派嚴重分歧。

高倉派於4月中釋出了趣意書(宗旨書),重述了IOW的理念,指控手嶋擅自更動權限、竊取募款基金、改以個人私宅住址接收社團法人相關資料、霸佔社團法人名義的SNS帳號、與組織內女性有不正當來往、拉攏許多不了解和服或者組織宗旨的成員加入、試圖將該社團私有化等多項行徑,並表示因手嶋的不適任,於今年年度理事會及社員總會解聘手嶋改任八子女士為新任理事,惟手嶋拒絕配合並交出代表理事職位。

同月底,手嶋召開臨時社員總會展開反擊,以毀損代表理事手嶋名譽、拒絕配合IOW活動及業務、因一己之私將組織文書外流給非組織相關人士等理由解聘六名元老成員,並且將IOW原以日本傳統文化作為主軸的社團宗旨,更改為國際體育賽事或文化慶典關聯事業使用,世界213國家及地區的振袖和服似乎從振興日本傳統文化的主角,淪為了國際賽事、國際交流活動的配角。

而今演變成了蝶屋與IOW的對決,手嶋派的IOW控訴振袖企劃未能參與東奧開幕式,是因委託保管在蝶屋的200多件和服遭高倉拒絕交出而流產,更表示蝶屋的倉庫對於高價振袖保存不當,蝶屋社長高倉創立該社團除了沽名釣譽,更是為了補足其和服企業經營不善、公款私用的煉金術,法律上也已證明不承認其後蝶屋所稱任用新任代表理事,手嶋仍為現任代表理事等等[1]。

高倉派則哀嘆與IOW借貸關係已還清,且2020年年初IOW早已接獲日本奧委會通知不納入開幕式表演內容,正待商討倘不以東奧為展出目標該如何轉型之際,因此無法坐視手嶋將IOW據為己有,釋出假新聞掩蓋真相汙衊相關人士,辜負參與企劃的職人復興日本傳統產業的滿腔熱忱云云。

雙方各執一詞,終其原因,在於資金流向的不透明,組織成員人數龐大但制度不完善,以致於前後任掌權者各有可趁之機、落人口實的把柄所致。

分裂的組織內部,混亂的志工制度

事實上,在2018年初,筆者因工作緣故,受邀赴俄羅斯駐東京大使館參與代表俄羅斯振袖的首映儀式,在會場結識了一樣受到這個龐大企劃吸引,而成為和服企劃希臘小組的志工成員I小姐。

我向她表明了台灣民間因為十分看重奧運所代表的意義,在日台僑勢必非常有心,願意贊助且協助台灣/中華台北的代表和服訂製。I小姐進而向我遊說,請我邀請身邊學生朋友,廣召人員出席他們組別的希臘振袖初登場的募款遊輪餐會。

該場餐會因為受到台灣婦女會前會長的大力支持,當日據稱有百名參加者的橫濱小遊輪餐會裡,有三分之一賓客是以婦女會名義出席。

原以為台僑以行動表示我們的熱情與決心,能夠與相關企劃的上級代表對話,並且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然而來赴會的最高層級代表、曾在知名運動用品Asics任職、因其業務能力及手腕而在IOW內佔有一席之地的手嶋先生,卻穿著繪有素描裸女像、像是要去南國旅遊的白色T恤對於我方的誠懇訴求打太極拳。

我們非但沒從手嶋得到任何善意的回應,也看不到IOW對於他們做此企劃所應該承擔國民外交的覺悟,只看到他們的目光放在「誰更有資格跟他們一起畫這個大餅」。

筆者也曾向其他和服企業請教身為同業業者對於IOW巨型企劃的看法,沒想到該社長對此嗤之以鼻,認為蝶屋消費了日本全國各地許多職人對於傳統文化的熱愛與國家的奉獻精神,以文化行銷的名義各方廣邀職人創作出嘔心瀝血的作品。然而製作一件沒有商機的振袖,對於和服業者來說,除了耗時費日以外並無甚益處,得利的只有最後蒐羅到龐大收藏品的IOW跟他的核心成員。

其中一個有持續跟進參與IOW活動的媒體業者告訴我,隨著IOW的振袖系列藏品漸漸成形,IOW最大的問題是振袖所有權以及資金不透明。IOW以每個國家分別募200萬作為製造各國振袖的基金,共將募得4億日圓,然而如2018年已完成製作的希臘和服,不但於2018及2019年分別舉辦了兩次船上募款餐會[2],更於2020年3月18日前再度強力推銷群眾募資70萬日圓。

IOW的募金款項不透明已經是這企劃開展以來的弊病,是否IOW已經於利用職人對於文化傳產的付出及免費志工之後,背後有核心成員試圖從中圖利、或者以IOW作為利益交涉的籌碼?再者,向群眾以及和服傳產募得大量支持及資金後,在眾人引頸期盼下誕生一件件獨一無二的各國代表振袖,最終應該要屬於誰?

該媒體業者更表示,原以為可能會捐獻給日本政府或各大使館、或者作為日本各地巡迴展覽品等公益用途,但是IOW所設計出的和服連借出一件即所費不貲,如果IOW已經有能力可以完成世界200多國的振袖和服,為何又要掩蓋2020年初已經確定無法參與東奧開幕式的消息,至今仍堅持每國都要完成募資2百萬,讓向群眾募資的意義變質?

沙啞的台灣意象

台灣(中華台北)的振袖,最終是設計出來了,然而花樣與圖案卻令人大失所望。

IOW宣稱所有和服都有與各國的大使館做前置素材諮詢與合作,可所側聽到的消息,是我駐日文化中心對參與設計一事一無所知。創造出世界兩百多國和服如此雄壯的企劃,本應更拉近日本與各國的距離,展現國際村、不分文化種族的和諧氣氛,然而該組織的上位者對台灣漫不經心的態度,似乎並不是理想中的台日友好應該要有的氛圍。

更可惜的是,所訂製的台灣振袖僅簡單借用了兩種入門的中華民國國家元素——中華民國國花「梅花」以及國鳥台灣山娘(台灣藍鵲),不但無從呈現台灣豐富的文化特徵,絹布上的藍鵲更輕輕挑起了台灣人對於台灣特有種敏感的神經。

台灣藍鵲之所以為特有種,其眼睛及頭、腹便能輕易與對岸紅嘴藍鵲區別。台灣藍鵲為黃眼、黑頭、藍腹;紅嘴藍鵲紅眼、頭部帶白、白腹。遺憾的是該振袖上的藍鵲白眼、黑頭、白腹,已非台灣特有種該具備的生物特徵。

可以代表台灣的人事物族繁不及備載,而IOW的台灣訂製振袖只粗淺地展現了兩種台灣文化符碼,甚至腰帶的圖案也是再度重複梅花紋樣。或許會有人認為是主辦國的好意,設計者應也是無心之失,其誤植並非本意,應大器表達尊重與感謝之意。

然而背後卻是台灣民間曾經試圖與IOW對話、願意提供最大協助與贊助,卻遭IOW忽視的故事。試問,如果台灣人可以投稿提供素材,我們會只想到梅花與台灣藍鵲嗎?

台灣一直在國際上被有意無意地忽視與犧牲,今年的奧運再度激起了台灣意識與台灣認同,而台灣僑胞也一直在異鄉土地上努力為台灣發聲,只可惜,這件振袖上的台灣沙啞寡言,似乎也並非所有日人都能夠理解「台日友好」這長久以來的羈絆帶給台灣多大的期盼。

成也東奧,敗也東奧

IOW因東京奧運而誕生,飽含著日本傳統產業對於引以為傲的日本傳統文化向世界發揚光大所繪出的願景。然因東京奧運將於夏天舉辦,高價的振袖可能並非濕熱的天氣最好的服裝選擇,又因振袖僅能由女性穿著,似乎與奧運的平等精神相牴觸等種種原因,無法受到奧委會青睞而漸漸失去其光芒。

令人惋嘆的是,因為東奧賦予IOW的附加潛在價值,為該組織引來了機會主義者想要分一杯羹。隨著東奧落幕,組織宗旨遭到強行轉舵,原象徵著日本傳統文化振興的振袖,成了這場角力贏家的戰利品。

IOW的巨型和服企劃因東奧而號召許多懷抱著熱忱與夢想的人,又因東奧而成為利益方巧取豪奪的犧牲品。是否還能在大型國際活動中看見世界大同、組織齊心一同的IOW振袖企劃,抑或是從此只能夢想IOW一件件各國振袖再度蹁蹮登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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