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點

四散的日子裡,像在收攏一片分裂的雲。

凌晨甦醒,輾轉反側,起床挨著沙發打字,臉上映著藍光。夜間寫下的memo,是如何努力安撫腦袋與身體、如何將怕忘記的事情一一記下。

從前的他,也總在夜裡醒來。夜深的時候,常會看到工作桌閃著昏黃的燈光。

有時好奇的靠近。

飄著菸味的手,移動著由棉繩左右固定的長尺,畫著室內設計圖。家中的裝潢,也都出自這雙手。

是以鋼筆繪製出來的,淺色的鉛筆線是雛形,畫裡頭美麗的立體空間,將線條直橫組成櫃體、桌面,麥克筆染上盆栽的綠,他跟我說,只要找到一個消失點,就能構成一個平面。網路上查詢得到的解釋是:當觀看兩條鐵軌、或是沿著兩排的林木,平行線遠端交會的盡頭,在透視法中稱為消失點(vanishing point)。

我們該如何面對消失?

空曠的舊家二樓,擺著一尊石膏像,早晨像一座畫室,父親在畫架上臨摹、素描。每到深夜,我總會被石膏像嚇著,便偷偷用炭筆,替它畫上眼珠。

搬家後,多了阿嬤、妹妹與我的房間,他的工作桌推移至陽台旁,他背對著我、背對著下樓的階梯。

夜色逐漸退卻,像一位默默無語的旅人走遠,天將要亮了。

父離開多年後,我又想起這些如樹枝一般,輕盈的小事,僅是意圖紀錄,意圖,將無人記憶的瑣碎細節實體化,成為文字,不致消失,就像消失的點,雖名為「消失點」,實則是匯聚一切的,最終,構成一個空間的立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