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的美國軍事顧問下的是哪一步棋？

文 / 于思
俄羅斯最近設法將領土損失控制在最低限度，分析家自然會問烏克蘭的西方盟友下一步可以採取什麼措施來幫助基輔。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自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美國已向烏克蘭提供了超過430億美元的軍事援助，包括最新的大砲、防空系統和裝甲車。美國盟友也計劃派遣F-16戰鬥機，將於今年稍後抵達。自 2022 年 12 月以來，西方顧問已在17 個新作戰旅中培訓了 63,000 多名烏克蘭士兵。教練教授個人戰術、小單位演習、集體技術、專業設備和領導技能。對一些政策制定者來說，很難想像西方還能提供什麼。但美國仍可以採取重要的一步來幫助烏克蘭。
亞歷珊卓·欽奇拉和山姆·羅森伯格(Alexandra Chinchilla and Sam Rosenberg)發表在最新一期《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 的<什麼美國應該向烏克蘭派遣軍事顧問>(Why America Should Send Military Advisers to Ukraine)，文中說，美國是實地幫助將在不冒升級風險的情況下支持基輔(On-The-Ground Help Will Bolster Kyiv Without Risking Escalation)
顧問們也將給予美國一層額外的監督
隨著烏克蘭反攻進入第四個月，烏克蘭武裝部隊展現了堅韌和適應能力。基輔正在烏克蘭南部和東部多條戰線上施加壓力，並取得了顯著進展。8月，烏克蘭解放了Robobyne村，突破了南部的第一個雷區、坦克陷阱和戰壕。9月初，烏克蘭軍隊開始攻擊第二線，這是切斷俄羅斯與克里米亞和赫爾松軍隊連接的陸橋的重要一步。
儘管西方的指導已經深入到許多烏克蘭士兵中，但它錯過了絕大多數。這是因為西方訓練是在烏克蘭境外、歐洲各地進行的。這一距離限制了有多少烏克蘭人可以獲得指導，也限制了訓練針對烏克蘭地形和那裡所需的專業戰術的定製程度。它也限制了美國促進烏克蘭國防機構持久變革的程度。 
因此，華盛頓應該取消對允許進入烏克蘭的美國政府人員數量的嚴格限制，並 開始在該國及其國防機構內派駐軍事顧問。派遣顧問將增加接受頂級訓練的烏克蘭士兵數量。它將加強 華盛頓 對基輔物質需求的了解，使美國政策制定者能夠調整他們已經提供的援助，並向烏克蘭提供心理保證。 在烏克蘭境內部署美國顧問將使華盛頓更好地支持關鍵的國防改革，為烏克蘭加入北約和歐盟鋪平道路。顧問們也將給予美國一層額外的監督，確保援助得到優化和負責任地使用。而且，至關重要的是，部署顧問將以合理的成本實現這些結果。
基輔並不希望華盛頓代表其擊敗俄羅斯
一些官員可能擔心，美國向烏克蘭派遣顧問將促使俄羅斯總統普丁加劇衝突。如果華盛頓將美軍部署到烏克蘭前線，那是有可能的。但派遣非戰鬥顧問的方式可以讓美國作戰部隊遠離戰爭。過去的西方援助並沒有改變莫斯科的行為。只要美國將顧問安置在烏克蘭境內、戰場之外，這項決定就不會發生。
當然，美國顧問仍然可能受到攻擊：烏克蘭沒有人能真正免受俄羅斯的威脅。專家可能也擔心，如果華盛頓派出實際行動，美國將不可避免地做出無止盡的軍事承諾。但基輔並不希望華盛頓代表其擊敗俄羅斯；這不是南越。烏克蘭想要的是美國更多的援助，這是它應該得到的。
美國習慣提供實地軍事建議。它擁有完整的組織——陸軍安全部隊援助旅、特種部隊和國防部顧問計畫——致力於為其他國家提供指導，它應該將這些士兵派遣到烏克蘭。在那裡，美軍可以以三種不同的身分服役。其中一種顧問——戰術級訓練師——可以指導烏克蘭國民警衛隊和武裝部隊了解基本的士兵技能、集體訓練以及在前線後方的初級領導能力。第二種是業務層級的顧問，可以嵌入烏克蘭總參謀部負責戰爭戰略及其執行的軍種人員，他們將專注於改善後勤並從持續的衝突中獲得見解。最後一種類型是戰略級顧問，可以直接與烏克蘭政府合作，為加入歐盟和北約奠定基礎。（儘管烏克蘭已經有一些戰略級顧問，但該國顯然需要更多。）至關重要的是，這些顧問都不會陪同烏克蘭軍隊進入活躍的戰區或幫助呼叫空襲。
從烏克蘭戰場獲得第一手經驗對於華盛頓必不可少
部署這些顧問將從多個方面幫助基輔。在最基本的層面上，顧問們將使華盛頓對這場衝突有細緻入微的了解，使其能夠準確、及時地選擇和提供最有效的武器、裝備和培訓。這些見解對於美國武裝部隊也很有價值。目前，在戰場上對抗實力相當的對手方面，烏克蘭是世界上最有經驗的軍事強國。從烏克蘭戰場獲得第一手經驗和見解對於華盛頓來說是必不可少的，特別是如果它未來必須與中國或俄羅斯作戰的話。 
在烏克蘭境內進行訓練也將帶來即時的戰場效益。基輔由於時間緊迫且需要前線士兵，很難將大部分士兵派往國外接受訓練。這種限制剝奪了其部隊進行高品質教學的機會。結果，許多士兵死於完全可以預防的原因，包括大多數西方軍隊可以透過戰術戰鬥傷者護理訓練來治療的簡單失血。讓美國教官進入烏克蘭將糾正這種不幸的情況，並將幫助訓練有素的士兵到達烏克蘭 前線的速度比今天快得多。
美國擁有專門提供軍事指導的完整組織
當這些教官幫助烏克蘭在戰場上取得勝利時，戰略級顧問將幫助該國為未來數月甚至數年做好準備。特別是戰略級顧問可以指導烏克蘭執行國防改革，例如建立透明且負責任的國防裝備採購體系。這些改革對於烏克蘭未來加入和融入北約的願望是必要的。我們中的一位（龍貓）和政治學家保羅·波斯特 (Paul Poast)在 2020 年進行了一項研究 研究了 2004 年北約東擴，當時該組織加入了保加利亞、羅馬尼亞、斯洛伐克、斯洛維尼亞和波羅的海國家。研究發現，加入北約和歐盟之前的時間為潛在成員建立強大的民主機構提供了獨特的機會之窗。但為了利用這一時機，烏克蘭需要能夠為改革提供外部推動力的  美國顧問。
實地培訓和建議的長期好處不僅限於改革。如果這種支持伴隨著美國決策者和軍事領導人的高層訪問，這將向基輔發出強有力的保證訊息。美國將派遣自己的軍人來“利益攸關”，向烏克蘭人表明華盛頓真正致力於幫助他們獲勝。在長期的消耗戰中，這種心理支持可能對幫助基輔戰勝普丁具有決定性作用。
低風險，高報酬
美國需要限制其顧問存在的規模，以應對成為俄羅斯攻擊目標的風險。但這個限制將是一個優勢。根據政治學家利亞姆·柯林斯和亞歷克斯·迪普的一項新 研究，當美國的顧問足跡受到限制時，美國在支持盟軍方面最為成功。原因很簡單：更大規模的部署無意中損害了夥伴國軍隊的合法性，甚至可能建立依賴。華盛頓希望確保基輔繼續領先。
如果美國選擇向烏克蘭派遣軍事顧問，擔心局勢升級的分析家必然會強烈反對。這些分析師認為，俄羅斯為了回應美國顧問的存在，可能採取極端措施，包括攻擊另一個國家，例如摩爾多瓦。但這些擔憂可能被誇大了。俄羅斯沒有能力升級常規武器衝突，因為它的手頭不僅僅是與烏克蘭軍隊的全面戰鬥。攻擊北約成員國對莫斯科沒有什麼好處，這將使美國更深地捲入戰爭，並使俄羅斯處於更弱勢的地位。
證據表明，莫斯科不會動用其核武庫
俄羅斯也可能透過使用核武來升級局勢——每個人都應該認真對待這一前景。但所有現有證據表明，莫斯科不會動用其核武庫。華盛頓決定 在戰爭開始 19 個月後派遣非戰鬥顧問，這符合美國逐步增加援助的政策，有些人認為，迄今為止，這項政策有效地控制了局勢升級。（派遣作戰部隊將是一種急劇升級，打破了這種模式。）儘管西方在運送致命援助後發出了武力威脅，但俄羅斯幾乎沒有採取任何回應行動。
事實上，克里姆林宮長期以來一直容忍美國在其部隊附近採取軍事行動。冷戰初期，大約有 6,000 名蘇聯軍事顧問駐紮在駐韓美軍對面，這些蘇聯軍隊參與了與美國飛行員的混戰。但衝突從未演變為核武衝突。根據《紐約時報》報道，2018年，美國士兵在敘利亞的一次交戰中殺死了數百名俄羅斯和敘利亞軍隊，但沒有引起任何實際反應。從2015年到2022年，華盛頓有軍事顧問 在烏克蘭，儘管該國在其最東部省份與俄羅斯作戰。在此期間，美國顧問幫助在亞沃里夫建立了訓練中心，創建了烏克蘭特種部隊，並向國防部提供指導。直到 2022 年 2 月，它們才被撤出。
美國顧問可能會死亡？
一些分析師可能有一種截然不同的升級擔憂：美國顧問可能會死亡，引發美國公眾的強烈抗議，迫使美國決策者加劇衝突。但這種恐懼也經不起推敲。政治學家保羅·穆斯格雷夫 (Paul Musgrave) 和史蒂文·沃德 (Steven Ward) 在2023 年發表的一篇文章對所謂絆線效應的力量潑了一盆冷水：最初的傷亡不可避免地會導致更廣泛的軍事參與。事實證明，歷史上充滿了西方軍隊在戰爭中死亡卻沒有導致衝突激化的例子。1982年英軍遭受重大損失例如，馬島戰爭，但英國並沒有將目標擴大到保住島嶼之外，並保持戰爭的局部性和可控性。同樣，當美國人2017年在尼日爾鎮壓 伊斯蘭國（或ISIS）武裝分子時被殺時，美國並沒有加強在西非的行動。
華盛頓還可以採取措施減少人員傷亡的風險。美國可以將其軍事顧問集中在受愛國者飛彈保護的美國駐基輔大使館。它可以將其餘的人駐紮在距離前線安全距離的地方，儘管仍然足夠近以產生有意義的效果。美國廣播公司新聞網最近報道並經美國官員證實，美國已向使館派遣了一支特種作戰顧問分隊，旨在加強對烏克蘭特種部隊的情報支持。如果這份報道屬實的話華盛頓已經決定提供此類支援。但其決定仍使得烏克蘭的常規地面部隊——承擔大部分戰鬥任務——在國內得不到專門的支援或訓練。
烏克蘭比阿富汗或南越更有能力
最後一批批評者不會擔心事態立即升級。相反，他們會辯稱，向烏克蘭派遣顧問將限制華盛頓退出衝突的能力，正如美國在越南和阿富汗所發現的那樣。越南的情況尤其令人擔憂，因為當美國顧問在該國時，南越的叛亂活動日益猖獗，最終迫使華盛頓直接幹預戰爭。
但大量的諮詢任務從未導致更廣泛的軍事參與。根據我們其中一位（Chinchilla）正在進行的研究，在中國、法國、俄羅斯、英國和美國向1946 年至 2019 年間經歷內戰的國家派出的 82 起顧問團中，有 28 起在沒有伴隨特種行動的情況下結束部隊或作戰部隊。前往烏克蘭的諮詢團可能是另一個這樣的例子。
烏克蘭畢竟沒有打內戰，而美國在處理國家間衝突時往往更加謹慎。烏克蘭也比阿富汗或南越更有能力，而基輔並沒有試圖將美國直接捲入衝突。與美國總統林登·約翰遜為了保護自己的信譽而升級越戰不同，美國總統拜登的聲譽並沒有牢牢地與外國冒險糾纏在一起
軍事顧問是增強戰場效能的最佳方式
對於如何部署顧問和避免升級風險，華盛頓可以遵循許多歷史模板。例如，美國成功幫助菲律賓軍隊鎮壓了胡克巴拉哈普叛亂，並幫助希臘軍隊贏得了國內戰。在這兩種情況下，美國都提供了關鍵援助，但並未成為戰鬥方。但也許最好的案例來自薩爾瓦多。在該國內戰期間，華盛頓在卡特和雷根政府期間派遣軍事顧問，幫助薩爾瓦多政府在反對左翼民兵方面站穩腳跟。但美國出於對局勢升級的警惕，少量部署了這些顧問，並將他們部署在遠離前線的地方，以強調他們的非戰鬥作用。
與華盛頓援助過的其他政府相比，烏克蘭將是一個特殊的合作夥伴。它由一個享有廣泛民眾支持和合法性的政府領導。其強大的軍隊得到了致力於烏克蘭國防的民眾的支持。美國透過提供武器和彈藥做了很多事情來幫助這些民眾。但華盛頓在薩爾瓦多、希臘和許多其他國家的經驗表明，軍事顧問是增強戰場效能並促進美國與當地部隊之間更牢固夥伴關係的最佳方式。
民意調查顯示美國對烏克蘭的支持有所下降
當然，向烏克蘭派遣顧問需要拜登政府堅定的政治意願。拜登可能很難鼓起這樣的意願，尤其是在他為 2024 年大選做準備並且面臨著對援助基輔更加猶豫不決的  政治對手的時候。
但拜登不應低估美國人理解支持烏克蘭為何如此重要的能力。確實，最近的民意調查顯示美國對烏克蘭的支持有所下降，但下降幅度很小，並且在任何長期幹預中都是可以預料到的。總體而言，對幫助基輔的支持仍然非常強勁。例如，哥倫比亞廣播公司 (CBS) 新聞 9 月的一項民意調查發現，67% 的美國人希望美國向烏克蘭提供援助。
拜登應該抓住這種支持，並利用他的訊息傳遞能力來維持高支持率。有效的溝通對塑造公眾輿論大有幫助，拜登應該向美國人解釋為什麼他們應該繼續支持基輔。畢竟，答案是直截了當且令人信服的：烏克蘭是抵禦俄羅斯在歐洲擴張主義的堡壘。如果基輔失敗，將危及歐洲的穩定，而華盛頓自二戰結束以來一直努力維持歐洲的穩定。俄羅斯在烏克蘭的失敗對美國轉向亞洲也是必要的。如果莫斯科獲勝，美國可能會被拖回歐洲，而它寧願將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
顧問將幫助自由的烏克蘭融入歐洲的基礎機構
最終，部署軍事顧問是華盛頓幫助基輔獲勝的最佳方式之一——尤其是考慮到成本。美國陸軍協會最近發表的一項研究顯示，美國安全部隊援助旅單營特遣部隊的例行部署成本約為1,200 萬美元。相比之下，僅一輛艾布拉姆斯坦克和一輛布拉德利戰車的總成本就接近 1500 萬美元。北約部隊在德國、波蘭和英國進行的訓練和建議表明，此類訓練員可以大大增強烏克蘭武裝部隊的實力。例如，西方培訓教授 烏克蘭士兵如何熟練使用遠程火箭彈來壓制俄羅斯指揮所和後勤中心。如果顧問開始在烏克蘭內部和該國國防機構的多個層面開展工作，他們將加強該國的民主，並為其加入北約做好充分準備。換句話說，顧問將幫助實現戰爭的結局：自由的烏克蘭融入歐洲的基礎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