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期的歸期4】學到的轉型正義

六四紀念日這天,Ivan一身黑衣,早早抵達自由廣場,全程參加六四晚會悼念活動。
六四紀念日這天,Ivan一身黑衣,早早抵達自由廣場,全程參加六四晚會悼念活動。

Ivan,男,21歲,去年7月初來台

「我清楚台灣沒有義務要幫香港,卻還是無私地伸出援手。」

「你們有人會微積分嗎?」Ivan(化名)剛考完期末考,隔天還有一科。他抱著別人給他的手抄講義,問我們能不能介紹人給他惡補。

他常缺課、成績有些令人擔心。他有點不好意思,坦言上課常偷滑手機,「我會在課堂中間看香港事情。我都凌晨3、4點才睡,還是在處理香港的事。」

從去年7月抵台算起,Ivan來台將滿一年了,「我在台灣的其中一個老師,家人是白色恐怖受難者,我有去問老師,以前在台灣,是不是也有舉報匪諜之類的廣播?」他覺得台港命運相似得驚人,「這種日常生活中的恐懼⋯白色恐怖時期的台灣和現在的香港,真的滿像的。」

槍林彈雨 半身是血

一年了,他腿上的傷口尚未完全復原。2019年7月1日,抗爭者攻進立法會,Ivan在慌亂中遺失了盾牌,遭布袋彈近距離射擊,「射中的那一刻是倒下來的,但感覺不會很痛,我繼續站起來跑。但回到家,痛到站不起來。」家中只有政治立場相左的媽媽。母親見他半身是血,替他洗傷口,一邊罵。「她一直罵我,幹嘛搗亂自己的家?共產黨有虧待你嗎?如果不是共產黨把東江水給你喝,你有水喝嗎?」他看著洗傷口的水,決定回嘴:「那個水,是我們花錢買的啊。」

儘管這對母子為政治吵了無數次,在Ivan決定逃亡到台灣之前,媽媽還是幫他收了行李,「是媽媽帶我去買行李箱的。我走得很急。其實現在想起來,親手把自己的兒子送走,對她來說⋯那個過程還是滿折磨的。」

  1. Ivan去年抗爭時遭港警發射的布袋彈打中雙腿,一度痛到倒地、無法行走。圖為被布袋彈射傷後的患處照片。(Ivan提供)
    Ivan去年抗爭時遭港警發射的布袋彈打中雙腿,一度痛到倒地、無法行走。圖為被布袋彈射傷後的患處照片。(Ivan提供)
  2. Ivan去年抗爭時遭港警發射的布袋彈打中雙腿,一度痛到倒地、無法行走。圖為被布袋彈射傷後的患處照片。(Ivan提供)
    Ivan去年抗爭時遭港警發射的布袋彈打中雙腿,一度痛到倒地、無法行走。圖為被布袋彈射傷後的患處照片。(Ivan提供)

訪談當天是六四事件31週年。這天,每年在香港維園辦的六四燭光晚會,首次遭港府禁止集會。台北自由廣場上,港人發起燭光晚會悼六四,Ivan當晚無暇複習期末考,自備蠟燭和旗幟前往現場默哀。「我現在還是有PTSD,還是要吃藥,但沒時間去悲哀。不管讀書或處理香港事情,都挺忙的。」近日,他報名國家人權博物館主辦的人權體驗營課程,希望報考政治系,學習台灣的轉型正義經驗。

他談起常被比較的德國、南非經驗,「我跟一些學者討論過,他們認為台灣要走南非經驗,讓真相暴露,社會原諒,達到和解。」話鋒一轉,「但我們香港,我覺得應該是用德國那一套,問責、審判、賠款,都要做。」

雖然常說香港回不去了,但Ivan還是想過那一天,在台灣從政治系畢業,參與政治、學習轉型正義實務經驗,有一天真的回到香港,可以貢獻所學。他近日參觀的景美人權園區,裡頭有座紀念碑,堆疊的石塊上雕鏤著白色恐怖受難者的名字,「香港受難者未來至少也要有座紀念碑⋯」Ivan想像著那座紀念碑,矗立在某個平行時空裡的香港:「陳彥霖、周梓樂,還有好多好多被自殺的、曾控訴極權對香港迫害的死難者,他們的名字,都應該要在那座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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