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紙,民間流傳經久的祭祀風俗/閔長富

閔長富

四月,是個追思慎遠的日子,因為有個清明節。清明祭祖是中國人傳統的習俗,含有祈禱、緬懷、祈願等賦予紀念先人的屬性,中華傳統文化的內涵也在這裏體現。我們這裏祭祀一個流行的方式就是燒紙,儘管現在大多人家已經住進了很漂亮的套間房,燒紙不像原來住在平房內那麼方便,但是,到了清明,以燒紙的方式孝親祭祖仍有不少人家還在進行,在大街馬路邊的旮旯裏,在社區的路旁的圍牆邊,轉角拐彎的小河旁,到處見到有人在燒紙,空氣中彌漫著紙腥味,紙灰蝴蝶在空中翩躚飛舞。

燒紙,紙,就是一種大開張的毛仿紙,顏色是黃白色的。以燒紙的方式表達真心與虔誠來祭奠和記念,帶有很重的迷信色彩,顯然不少人都知道這只是一種形式而已,但也總覺得不做又不好交待,表表心意罷了,但,就是這種形式經久不息、流傳廣泛,人們以此來祀鬼和敬神,借此行為與鬼神世界溝通,從另一角度也反映人們對“幽冥世界”的信仰和對祖先托庇的期待心理,折射的是人們對祖先的敬仰與神聖,同時有一種無名氣敬畏,在繼承和傳遞中將民俗文化與現代生活有機相銜接,體現當今國人的生活理念和精神訴求。

燒紙的由來,我聽過一個傳說。

東漢時期,有個叫尤文的秀才,寒窗苦讀十幾年,卻沒能考中舉人,他便棄筆從商,投靠在大發明家蔡倫的門下學習造紙。尤秀才聰明過人,很受蔡倫的器重。蔡倫就把自己的技術全部傳給了尤秀才。

過了幾年,蔡倫死了,尤秀才就繼承了蔡倫的事業,造起紙來。他造的紙又多又好,可當時用紙的人卻很少,造出的紙賣不出去 ,堆在庫房裏,尤秀才又急又愁,漸漸地茶飯不進,臥床不起,心急攻火,三天沒過,竟然閉上眼睛死去了。家裏人頓時哭得死去活來。左鄰右舍知道了這個消息,都過來弔唁並幫助料理喪事。尤秀才的妻子哭著對大夥說:“咱們家境不好,沒有什麼可以陪葬的,就把這些紙燒了給他做陪葬吧!” 於是,專門派一個人在尤秀才的靈前燒紙。到了第三天,尤秀才突然坐起來,嘴裏還不停地叫著:“快燒紙,快燒紙!”並說“陽間有錢通四海,陰間用紙做買賣,不是妻子把紙燒,誰還肯放我回來”。人們以為尤秀才是僵屍,都害怕躲了起來。尤秀才忙說;“不要害怕,我是真的活了,是閻王老爺將我放回來的”。

人們都感到十分奇怪,紛紛尋根問由。於是,尤秀才說:“是你們燒的這些紙救了我,這些紙燒化之後,到了陰曹地府就變成了錢,我便用這些錢買通了閻王老爺,閻王老爺就把我放回來了。”家裏人聽了,無不歡天喜地,就又燒了不少紙。這件事傳出之後,也有人不相信。一個有錢有勢的老員外把尤秀才找去,對他說;“我家用金錢陪葬,不是比紙值錢得多嗎?!”尤秀才說;“員外不知,這金銀是人間所用的,絕對帶不到地獄去,不信,員外可掘開祖墳,看看那些陪葬的金銀,保證分毫沒動。” 員外聽了點頭稱是。於是,買紙的人一下子多起來,紙能在陰間當錢使的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開,尤秀才原來庫房裏堆積如山的紙很快被銷售一空。

從此,尤秀才造的紙也供不應求了。

其實,尤秀才並不是真的死而復生,只不過是為了紙的銷路,和妻子商量設計的一個行銷攻略計策。然而,給死人燒紙的風俗卻一直流傳了下來。

從此,人們相信紙就是陰間的錢,為了表示對死者的追思,人們便以燒紙化錢送給亡靈。據相關記載,紙錢產生之初可能並不是用來焚燒的, 是用於埋葬、拋撒、懸掛等方式的,但由於紙錢焚燒時化作煙霧的形象能使人產生進入冥界的想像,故焚燒便成為最常用的祭奠的方式 ,時間一長形成一種儀式,也成為一種文化,民間不僅在埋葬時燒紙,在清明、七朋半(中元節)、冬至、過年的年三十以及家族祈祀的日子都燒紙。

記得小時候我們家在燒紙時有一套十分莊重的儀式,我父親在世時,他燒紙的程式,首先是買紙,紙買回來將紙分開幾疊用 “充嶽”打紙,這個“充嶽”是一個直徑只有3、4釐米,長10幾釐米的喇叭型的小鐵製品,那喇叭口還有一條裂縫,用這種“充嶽”在紙上打出一排排圓形的“銅錢印”,這就成了燒給先祖的“錢”了。第二個程式將這些紙卷好,以後再用稻草紮成一個個小捆,多少捆是以亡靈先祖的人數而定,我的印象是從我的祖父母開始及相關已逝的親人,有十五捆。第三個程式是桌上貢菜,菜一般有紅燒肉、紅燒魚、青菜燒豆腐、肉坨子、鹹菜炒粉皮、坨螺餅(米麵做的小餅)、盛上滿滿的兩碗飯,斟兩杯酒,桌上擺上15雙筷子,這筷子是以先祖及逝人的人數而定的,上香,點燭。第四個程式拿幾張紙點著放在門口,鄭重虔誠地恭請先祖,嘴內說道“請老亡人回來收錢吃飯”,以後便跪在門前的拜墊上磕頭,依照輩份的順序一個個地祈禱,一捆紙一捆紙地燒,瞬間,透過嫋嫋青煙,似乎接通與故人的心靈通道,陰陽兩界,穿越時空,進行資訊交流。紙慢慢地燒完,以後家人一個個地磕頭。第五個程式拿一只小碗將貢的飯菜每碗都取一點點,潑灑一點在紙灰上,以後將剩下的拋灑到屋頂上,兩杯酒全部灑在門前紙灰上。第六個程式是回到桌前說道“請散”,以後挪開凳子,再撤飯菜碗筷。

在燒紙中,如祭奠的先人不是本氏族的先祖,如外祖父母及母系方面的仙逝親人,給他們燒紙,不能和家族內的先祖一起燒,而要在另外一個地方,先畫一個圈,留一個小門,祈禱一聲再燒給“某某”,如果一起燒,就被本族內的亡人收去了,意欲燒給那個亡親的他收不到。所以才要分開燒。

祭奠完畢,從祭奠桌上撤下來的飯菜,不能直接吃,因為是陰人吃過了的,所以要回一下鍋,上一個熱氣後再吃。

燒紙,在“文革”期間,曾被視為迷信,作為“四舊”嚴格禁止過,可是“禁”不了,那時雖不公開燒紙,實際民間還是在偷偷摸摸地燒。因為民眾的信仰帶有相當濃厚的實用主義傾向,因為借助這種祭祀,一方面是對先祖的紀念,另一方面祈禱先人的保佑,祈求平安。作家汪曾祺曾說:風俗是一個民族集體創作的生活抒情詩。對於蘇北地區或者更廣泛的區域來說,這種祭祀風俗無疑是一首最美的詩,最本份的文化特色。

現在,人們住進社區商品房,不像以前住的平房、更不像農村三間兩廚燒紙那麼方便了,所以,燒紙也簡約了,往往在樓下路邊、牆旮旯內燒紙,樓上貢飯,也有的只燒紙不貢飯了,祈禱一聲“你們收錢到飯店吃飯吧”。現在燒紙不光單純是紙了,還有錫鉑折疊成的元寶,還有冥幣、“金條”等等。

告慰亡靈是國人的樸素感情,秉承慎終追遠的“孝悌”之舉,其積極意義是眾所周知的。但,時代畢竟進步了,已注入新的祭祀元素,社會主流思想對一些穢濁之風是排斥的,對由此衍生的“白色消費”是擯棄的,人們對“低碳”的獻花、黃絲綢、植樹等等來祭祀亡靈逐漸接受,但,人們並不完全排斥燒紙這種舊的習俗,新的祭祀形式,雖然替代了那些帶有迷信色彩的祭奠方式,但燒紙總是巧妙地融合進新的祭奠儀式與之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