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的檔案夾

作者：蔡里長

牛奶是一隻人見人愛的狗。一、造型特殊，身上一塊黑、一塊白，看起來像乳牛，加上四肢都很修長，是個亭亭玉立的姑娘；第二、牠很友善，不咬人、不追車，喜歡和小朋友玩，愛跟著我，如影隨形，大家看到牠，就好像看到我。

但牠的命運不好，從小就被丟在嘉義市的東市場，有一位經常到東市場買菜的阿桑發現牠，可能是被車撞到，跛著一隻腳，在市場裡找食物吃，那阿桑一把將牠抱起，騎機車回家途中，經過里辦公處，說道，

「里長，這隻狗很可愛，給你養！」

語罷丟下小狗就走了。

我沒帶牠去看醫生，心想小狗自癒力很強，牠自己會康復的，果然不到三個月，牠走路已經不跛了，但在往後的日子裡，牠走起路來有時候會不太自然，也許那隻沒有好好醫治的腳偶爾會隱隱作痛吧！。

當時我已經養了一隻黑色的阿狗，對牠很有感情，對牛奶就比較疏忽，有一次牠半夜亂叫，我氣得丟到公園去，準備棄養，隔天捨不得，又去帶回來。

那時牠還是一隻幼犬，但已經顯出牠的高ＥＱ和高ＩＱ，牠在公園附近找到一隻有人飼養的黃金獵犬，用牠的友善和撒嬌取得那隻黃金獵犬的信任，那個晚上，牠就在騎樓下挨著黃金獵犬睡覺，非常舒適。

最後我還是把牠帶回家，畢竟這是責任。

牠一直睡在我的房間外面，結婚以後還是如此，彷彿隔著門聞到我的氣味牠才會安心。太太去年生病，醫師囑咐家裡不能有寵物，我忍心將牠放逐，牠成了半流浪狗—已經被逐出家門，卻不肯離開主人的狗。

在鄰居的協助照顧下，好歹過了半年，太太的身體漸漸穩定，我將牛奶接回家，但牠只能住大門外，不能再進家門。天可憐見，去年是暖冬，牛奶沒受什麼風寒。

我跟牛奶之間的感情很矛盾，牠美麗、聰明、友善，惹人愛憐，我卻刻意與牠保持距離，從牠小時候就是如此。可能是因為前一隻狗的離開讓我太傷心，我對牛奶一直刻意保持冷漠，不敢用情太深，是怕無法再承受那種失去的痛吧！

2017年6月2日，全台灣下著大雨，北部淹大水，下午5點多，我趁著雨停的空檔，到延平街幫牠買一些豬頭肉，然後到里辦公處喚牠回家吃飯，見牠跟了幾步，以為牠跟上來了。到了家，回頭一看，不見牠在巷口，以為牠外面蹓躂，等一下就會回來，以前都是這樣的。

我上樓打電腦，片刻之間太太忽然大叫，說牛奶在門外慘叫，我跑出去看，牠倒在地上，呼吸非常困難，我試著移動牠的身體，準備送醫，發現牠已經脫肛，沒多久，呼吸就停了。

我檢查牠的身體，發現後腳及腹部都有擦傷，是新的傷口，疑似被車撞到，但我問不到誰有看到事情發生經過，也不知道牠在哪裡出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牛奶是受傷後拖命回家的。

牠走了，我的感覺很複雜，沒有哭，照樣工作，照樣吃飯，但笑不出來，好像失去一件刻意漠視的東西，而那東西卻明明就是屬於我生命中的一部份。

還是好好告別吧，找一張照片放在臉書，告訴親朋好友牠走了。找了許久，一直沒有牠的獨照，明明牠有很多照片的，放在哪個檔案夾呢？

「小狗相關」？沒有獨照。「牛奶與阿狗」？沒有獨照。「牛奶與小芳」？沒有獨照。找了半個多小時，眼睛乾到都快裂開了，還是沒有。

最後找到了，原來牛奶的獨照被我放在「家人」的檔案夾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