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失控羅生門：數據黑盒子引發矛盾，單踏板模式存在隱患

編者按：本文來自騰訊科技，作者 吳彬，36氪經授權發布。

河南安陽女車主在上海車展特斯拉展台維權

可能誰也沒想到，上海車展一個垂直品類展會，卻因為河南安陽特斯拉女車主的維權行動，成為了一場全民皆知的民生事件。事件發酵三天，在鄭州市鄭東新區市場監督管理局的要求下，“傲慢”的特斯拉終於承諾將提供安陽女車主事發前半小時的行車數據，同時也在其官方聲明中，要求“早日還原真相”。

在過去兩年，有關特斯拉自燃、失控、剎車失靈等問題都一次次將這個來自美國的全球最大電動汽車製造公司暴露在聚光燈下。

據不完全統計，在過去兩年，被曝光的特斯拉車輛嚴重事故超過20起，其中“突然加速、車輛失控、剎車失靈”成為了車輛駕駛者認為引起事故的最大原因。

針對這些事故，特斯拉往往會否認存在車輛設計缺陷，將問題拋回給駕駛者，認為駕駛者的人為失誤才是最終導致車禍發生的最大原因。至此一場羅生門式的責任認定討論成為了激化消費者和特斯拉矛盾的催化劑，至今未有定論。

過去一年多起特斯拉失控，車主廠商各執一詞

這一次上海車展女車主維權事件的源頭，來自於今年春節期間該車主及其家人的一場交通事故。據女車主描述，當時因其父親駕駛的Model 3“剎車失靈了”，連續追尾了兩車後，最終撞擊路邊的水泥防護欄才停下來，事故造成女車主父母受傷住院。

根據特斯拉給出的檢測結果顯示，撞車之Model 3的時速高達118.5公裡/小時，但制動過程中未見車輛異常。最終這個草草的結論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引發媒體關注，並將矛頭直指特斯拉甩鍋式的官方回復。

此次安陽車主“小白車女孩”曾在騰訊新聞發表了對於特斯拉官方聲明的回應，對於特斯拉給出的所謂的鑑定結果表示不滿，包括“車輛時速是否超速”、“鑑定機構資質”、“剎車被猛踩但制動效果不明顯”等問題，都成為雙方矛盾的激化點。

而在河南安陽事件曝光後，在3月11日和12日，媒體又分別曝光了兩起特斯拉的安全事故，海南海口和浙江紹興的特斯拉車主都因為車輛失控，最終發生交通事故。

據不完全統計，從2020年5月到2021年3月，有報道的特斯拉車輛事故超過21起，其中甚至出現過2死6傷的“重大交通事故”。而在發生事故的車輛中，並不只侷限於Model 3這一款車，包括進口Model X和S都涉獵其中。

製表：騰訊科技

目前因為車輛主動碰撞發生事故的特斯拉轎車，車主自述原因絕大多數都將矛頭指向了“車輛會突然加速導致失控，制動踏板失靈”的情況，但迄今沒有一輛事故車輛被相關部門或檢測機構認定為車輛問題，這也導致了網上羅生門式的爭論。

制圖：騰訊科技

仔細分析過去一年來這些特斯拉事故發生的時間不難發現，在過去的四個月時間裡，被曝光的特斯拉事故佔到了過去一年所有事件的67%。

過於集中的爆發也讓特斯拉的輿情達到了最近一年中前所未有的高度，這也是為什麼在3·15之前，特斯拉被要求登上央視3·15晚會呼聲如此之高的原因。

尤其是進入到2021年，特斯拉出現事故的頻次明顯增加，在今年的1-3月，特斯拉車禍事件的次數，幾乎佔到了過去一年所有事件的一半。

這一方面與交通事故的偶發性有關，另一方面也從一個側面體現了特斯拉的整車業務，尤其是國產Model 3的銷量在中國市場確實達到了一定的數量級。

制圖：騰訊科技

在乘聯會給出的今年3月中型車銷量排行榜中，特斯拉Model 3一騎絕塵，領先第二名寶馬3系高達45%，一眾傳統汽車廠商被擠到了它身後。而在今年1月正式開售的Model Y，也曾一度被傳出預定訂單排到6月的情況。

用戶對於Model 3的買賬，加上電動車不同於傳統汽油車的駕駛體驗（加速快、單踏板模式），可能是特斯拉近期車輛事故頻發的一個主要原因。

制圖：騰訊科技

從事故的地域分佈來看，隨著Model 3的銷量持續走高，特斯拉的滲透率相當的驚人。在被曝光的所有21件事故中，囊括了十一個省、市、自治區，這其中不但包括了像杭州這樣的新一線城市，也包括了四川南充、山東臨沂這樣的地級市。

圖片來自特斯拉官方網站

在特斯拉的官方網站上查閱不難發現，目前特斯拉在國內28個省市自治區和特別行政區都設有服務中心，除了青海、寧夏、新疆、西藏、甘肅和內蒙古這6個省級行政區外，你可以在任何省市買到特斯拉。

龐大的市場擴張速度，讓特斯拉享受到了政府大力推廣電動車帶來的市場福利，但也對特斯拉的車輛生產和售後服務質量提出了更嚴格的要求。

圖片來自市場監管總局網站

在今年的2月8日，特斯拉曾因異常加速、電池起火、車輛遠程升級（OTA）等問題，被包括國家市場監管總局、中央網信辦、工業和信息化部、交通運輸部以及應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等部門聯合約談。

很顯然，目前的特斯拉公司在生產、售後等環節上的規模和投入，難以和快速增長的中國市場規模相匹配。

制圖：騰訊科技

在過去一年所有被曝光發生事故中，除了車輛本身受損或者自燃外，因為“失控”撞擊導致別車或公共設施致使第三方受損的情況佔到了所有事件中的80%，電動車加速快。

當所謂的“失控”情況發生的時候，車主往往很難對車輛的碰撞後果有良好的控制，因此我們看到的更多的新聞都是相當匪夷所思的，比如“特斯拉沖進廁所、沖進酒店大堂”等等。在所有的事故中，有報道的死亡人數為2人，超過12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

特斯拉這種純電動車，可以實現在短時間內快速提升車輛時速的能力，按照特斯拉官方給出的數據，國產Model 3標准續航版可以在5.6秒內將車加速到100km/h，如果是高性能版，這個時間會縮短到3.3秒。

這樣的極速性能足以在相當短的一個距離內，對周圍環境造成比傳統汽車更大的沖擊力，因此當車輛出現“失控加速”的情況下，特斯拉很容易造成更嚴重的交通事故。

制圖：騰訊科技

而在所有的事件中，有車主闡述事故發生情況的有13例。其中事故車主說到的最多的詞包括了“車輛失控”、“制動（剎車）失靈”、“車速過快”等等。

制圖：騰訊科技

而在特斯拉有針對性回答的11起案件中，特斯拉往往都以“甩鍋”的形式出現，而官方的基本措辭也都類似，包括“未踩剎車踏板”、“不存在質量問題”、“踩下加速踏板”等等。

這樣矛盾式的對話成為了車主和特斯拉爭議的焦點，車主認為特斯拉的車輛失控是因為汽車質量或設計缺陷導致的，而特斯拉則會通過“各種數據”告訴你，是車主的駕駛失誤導致了最終事件的發生。

羅生門式的討論，在過去一年，從未終止過。

特斯拉是怎麼成為“甩鍋大師”的？

此次特斯拉在上海車展維權事件，激怒網友的始作俑者是特斯拉副總裁陶琳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對於此事件的回復。

“近期的負面都是她貢獻的”、“我們沒有辦法妥協，就是一個新產品發展必經的一個過程”、“我們自己的調研顯示，90%的客戶都願意再次選擇特斯拉”等等言論，讓旁觀者一片嘩然。

一邊是車主激烈維權，一邊是特斯拉甩鍋式的官方回答。

幾乎在每一次車輛出現失控加速故障後，特斯拉的官方調查都給出類似“駕駛員踩錯了踏板，車輛未發生故障”的說辭。這讓事故車主無法接受，也讓網友們對於特斯拉一次次“不負責任”的官方回復表示不滿，特斯拉也因此被網友冠以“甩鍋大師”的頭銜。

在一次次“甩鍋”背後，看似是特斯拉的態度傲慢，但實際上每次都被特斯拉拿來作為官方解釋的“黑盒子”數據才是把它們推向風口浪尖的原罪。

所謂“黑盒子”，是每一家汽車廠商安裝在汽車中存儲隨行數據的芯片，它可以記錄下駕駛員在駕駛車輛的過程中，車輛所經歷的全部狀態。

尤其在發生碰撞的過程中，駕駛員是不是出現了駕駛操作不當，或者是車輛本身出現了重大的錯誤，都要依靠黑盒子記錄的數據來作為重要的判斷依據。

深圳特斯拉連撞輛車

特斯拉對此次事件的官方回應，其中提及了“車輛數據的讀取和分析”

在過去一年所發生的特斯拉失控事故中，特斯拉官方曾多次根據黑盒子提供的數據來證明車輛本身是安全可靠的。但問題是，這個黑盒子的數據是保密的，特斯拉從未向外界公開過。

當特斯拉的車輛發生重大交通事故的時候，特斯拉往往會第一時間聯系車主將車輛取回或到現場拿到事故車，讀取黑盒子的數據，以確定發生事故是否是因為車輛本身故障引起的。

特斯拉從黑盒子裡取走了什麼數據？

這些數據是否和公佈的結果一樣真實？

特斯拉有沒有二次對數據進行篡改？

......

這些問題對於消費者，尤其是事故車主來說都無從得知，這也成為了主要的矛盾點之一。

除了安陽女車主對於車輛失控對於特斯拉鑑定結果的指責外，海口剎車失靈車主在其發布的《七問特斯拉，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中寫道：

“眾所周知，特斯拉的後台數據從未公開過，只通過口頭傳達方式告知過有限的失控事件車主。這種既當裁判又當運動員的方式，無法讓人相信其數據真實性。”

盡管這種黑盒子模式在全球的汽車製造廠商中被廣泛使用，但對於特斯拉每次責任認定都只能提供這樣的非公開數據的結果，自然是難以服眾。

在昨晚特斯拉公佈最新的回應，確認會提供安陽女車主事發前半小時的行車數據後，有不少網友也表示對於數據真實性的擔憂。

圖片來自騰訊新聞《特斯拉深夜再發聲：全力配合提供車輛原始數據，承擔全部鑑定費用》一文的網友評論截取

美國類似的調查結果是否具有參考價值？

羅生門式的討論無法得出結論，但對於失控的特斯拉汽車們來說，總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或許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的調查報告能給出我們結論。

在2020年1月13日，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展開了一項對於“特斯拉失控加速，要求其召回具有設計缺陷車輛”指控的調查。最終在經歷了一年之久的調查期後，NHTSA與今年的1月8日公佈了相關的調查結果。

NHTSA在一年之中對246例特斯拉失控加速事件展開了調查。最終報告顯示，246個案例全部都是因為駕駛者錯踩踏板造成的駕駛事故。

根據NHTSA報告中的描述，他們對納入調查范圍的217起事故進行了詳細的分析，這其中包括了他們獲得車輛行程數據的118輛特斯拉。

行程數據顯示，在這118輛車中，85%甚至97%的車輛意外加速導致事故的情況，都是車輛的加速踏板被踩下時發生。97%的被評估事故中，碰撞發生2秒之內，加速踏板被施加壓力達到峰值。90%的被評估事故中，剎車沒有被踩下，剩餘10%是在碰撞發生前少於1秒被踩下，即剎車踩晚了。大約51%的被評估事故發生在車主駕駛特斯拉6個月之內。

這246例案件和上面提到的中國發生的近20起案件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所謂的“車輛失控加速”。在NHTSA收到的這些案件報告中，大多數的駕駛者都聲稱“特斯拉車輛突然無徵兆加速”導致了事故的發生。

NHTSA的這份報告也是迄今為止，全球唯一一份由某個國家政府的相關職能部門公佈的，針對“特斯拉失控”具有法律效力的的報告。

這裡並不是簡單的將中國最近一年發生的近20起特斯拉事故全數歸結於駕駛員的操作失誤，羅生門式的討論還在繼續，NHTSA也表示目前調查只是階段性的結束，未來有可能會對特斯拉展開新的調查。

但這份報告並非沒有參考價值，或許它可以告訴我們這裡面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單踏板模式的創新和肌肉記憶的缺失

仔細閱讀NHTSA的這份報告，你會發現有一個單詞被反復提及——Pedal（踏板）。在NHTSA有針對性的數據分析和場景復驗中，最終發生問題的結論都和特斯拉的踏板緊密的聯系在了一起。

特斯拉Model 3的踏板設計，左為制動踏板，右為電門踏板

踩錯踏板對於傳統汽車來說並不是一個常見的問題，但對於特斯拉，這個問題因為其獨特的“單踏板模式”被無限放大。這種模式雖然並非是特斯拉獨創，但特斯拉卻是單踏板的大力推崇者。

所謂單踏板模式，即只通過電門踏板就能控制車輛的啟動、加速、減速和停止，其原理是通過電機的正向電流和反向電流控制。

在這種模式下，通過反向電流進行動能回收，既能節省電量提高電動車的續航裡程，同時也能減少剎車的使用，讓剎車盤和剎車片具有更長的使用壽命。

小鵬汽車的單踏板模式X-Pedal

廣汽的單踏板模式I-pedal

這種模式的出現，開創了一個全新的駕駛體驗，很多熟練的特斯拉駕駛者可以通過電門踏板控制車輛的全部行程。

如今這種模式在各大電動車廠商的產品上都在使用，但名字都不太一樣，比如小鵬汽車上，這個模式被稱為X-Pedal模式。

特斯拉Model 3用戶手冊中針對能量回收制動的描述

這種模式在實際的使用中，只要駕駛者保持好車距和預判空間，是可以完全替代傳統的剎車模式的。但這種模式無法完全替代剎車踏板，特斯拉在Model 3的用戶手冊中，關於動能回收制動的部分明確寫到了這一點。

單踏板模式對於電動車開創了一個全新的駕駛模式，但也預埋下了巨大的安全隱患。對於熟練的駕駛者來說，踩剎車不是一個應激反應而是一個長時間的肌肉記憶過程，但單踏板模式卻讓這種肌肉記憶逐漸消失。

單踏板模式在駕駛者松開電門踏板的情況下，反向電流帶來的制動力遠遠達不到猛踩剎車時剎車盤和剎車片所提供的制動力強大，這也為為什麼特斯拉在設計單踏板駕駛模式的時候，還無法取消制動踏板的原因。

當用戶習慣了單踏板這種駕駛模式後，“剎車制動”這一動作的肌肉記憶慢慢從踩下制動踏板轉為了抬起電動踏板，這種習慣成為自然後，很多駕駛者在車輛前方突然出現緊急情況時，第一反應是松開踏板，當他們發現制動力不足意識到自己沒有採取強制制動措施時，再去踩制動踏板就已經為時已晚了。

更有甚者在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下，意識到應該踩下制動踏板時，肌肉記憶又鬼使神差地讓他踩下了加速踏板。

這就可能導致很多特斯拉車主在出現事故之後，回想自己的操作，認為他們踩下了制動踏板，但實際上他們踩下的是電門踏板，致使車輛“無故失控加速”，最終導致交通事故的發生。

當然，對於單踏板模式的“鞭屍”，無法完美的解釋過去一年中，那19起中國發生的特斯拉失控的原因，我們還是希望有官方的介入來還消費者或者是特斯拉一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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