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月／兩木金

兩木金

今年國慶期間，在大學畢業二十周年同學聚會上，我見到了王秋月。她當年可是我們系裏的系花，如今剛過四十出頭，雖說已算半老徐娘，但是依舊風姿綽約，楚楚動人。歲月在她那張俊美的小臉上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和她在一起，我們倆好似兩代人。

同學們平日裏忙著各自的工作和生活，難得相聚，都開心地喝了不少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的話便多了起來，自然聊起了家事，不再避諱什麼隱私了。在給王秋月敬酒時，我隨口問了一句：“看你唇紅齒白，臉色紅潤水嫩，想必日子過得滋潤吧？”“還好吧！”王秋月一臉的幸福表情。

讀大學時，王秋月人長得漂亮，學習又好，很令男生愛慕，外系也有不少男生對她窮追不捨，但她對身邊的追求者一概不屑一顧，只一門心思努力讀書。男生們私下裏都說她是“豔若桃李、冷若冰霜”，晚上做夢，她也是故事的主角。大學畢業時，連同王秋月，我們系一共有七個同學分配到同一家文化單位。大家見面的機會多了，關係都很要好。

王秋月似乎喝高了，開玩笑問我道：“從讀大學到畢業後參加工作，咱倆都知根知底的。我身邊有那麼多追求者，怎麼唯獨不見你追我，難道我不是你的菜？”

我本來喝酒就上頭，臉紅脖子粗的，她的這句玩笑話，更令我臉紅了。我尷尬地笑著說：“不是不想，是不敢呀！我有自知之明。我這癩蛤蟆哪里配得上吃你這塊天鵝肉呀！”

“人生的失敗，往往就在於缺少努力嘗試的勇氣。如果你試試，沒準兒咱倆還真能白頭到老，倒省得我在婚姻的路途上歷經坎坷。”她說完話，又抿了一口紅酒。

我和她常開玩笑，自然沒把她這句話放在心上，關切地問道：“你現在生活得好嗎，你那口子高升了嗎？”

王秋月淡淡一笑說：“太陽照常升起，日子依舊繼續。我也算是幾經磨難，現如今終於修成正果了。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婚姻家庭，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那是第一重要的。《詩經》裏面說‘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古代女子尚且喜歡健美俊俏的男子，這樣的擇偶標準難道錯了嗎？今天看來，男人的內在德行一定比外貌更重要。在這上面，我可是沒少吃虧。”

我和王秋月既是同學，又是同事，對於她的感情生活，我還是比較瞭解的。她參加工作後，就認識了同事的表弟王光。我們常在一塊玩兒，彼此都熟悉。王光和我們年齡相仿，學歷相當，人長得很秀氣，學的是機械製造專業，畢業後被分配到西安市東郊一家國有企業做技術員。那些年，企業效益不好，王光的工資待遇每況愈下。同學們當時都不太看好他們這段戀情，覺得王光收入比王秋月差很多，兩人似乎不太般配。可是王秋月並不計較這一點，和王光熱戀得熱火朝天，後來一度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同學們無不為他倆送上祝福，願他倆能幸福相守一生。可此後沒多久，這場戀愛竟然出人意料地結束了。一天下午，王光約我喝酒，告訴我，他和王秋月分手了。我當時很愕然，幾乎不敢相信。

“她新交了一個男友，是一所高校的老師。倆人都同居了，我只能放棄。”王光一臉沮喪，低頭一口接一口地喝著悶酒。

我很難相信，王秋月會移情別戀，不解地問道：“怎麼會這樣，你們倆不是都快結婚了嗎？”

“她說和那男教師在一起，更開心。”

“要我去勸勸王秋月嗎？”看到王光萎靡不振，我心裏也很不舒服。

“沒用的。”王光阻止了我說，“我放棄了男人的所有自尊，苦口婆心地勸她回心轉意，但她堅持要分手。只要她能幸福，我願意放棄。”

此後，我也見過王秋月的新任男友李淵幾次，難怪王秋月為之著迷。李淵身材魁梧、相貌俊朗，一看就很有女人緣。說來也巧，和他閒聊得知，他竟然是我高中同學王磊的朋友，本科畢業後，留校從事行政工作，年輕有為。

一次，我和王磊吃飯時，提到李淵。王磊說：“李淵人長得帥，很招女孩子喜歡。不少女孩子都送他禮物，死乞白賴地倒追他。這樣的男生想不花心都難。”我聽後，心裏一驚，不禁為王秋月擔心起來。

差不多半年後，我見到王秋月，看她氣色不好、情緒非常低落，問之。她沮喪地說：“我想辭職。”我很震驚，因為她的工作很輕鬆而且穩定，待遇也不錯，我實在想不出來她辭職的理由，便詢問其原因。

王秋月傷感地說：“想換個城市工作生活。這個城市太讓我傷心了！”

我不解地看著她：“你……怎麼了？”

“李淵太花心，背著我，和好幾個女孩子交往。我們倆完了。”

“會不會是你誤會他了？他就是長得太帥，容易招惹女孩子。”

“他就是個渣男！和好幾個女孩子同居……不要臉！”看得出來，王秋月心裏很受傷。

“早認清他的真面目也好，早點分手，免得越陷越深，受傷越多。”我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王秋月。

令人欣慰的是，王秋月最終從這場失敗的戀愛中走了出來，並沒有辭職，人也慢慢地活潑起來。但此後許久，她的感情生活都一直是空白。有熱心同事給她介紹對象。她不是嫌人家長相醜陋，就是嫌工作不好，始終沒有一個對眼的。身邊同事見她眼光高，就知難而退，再沒有人給她撮合婚事了。

一年後，我突然收到王秋月的資訊。她邀請我赴婚宴。我心想誰這麼有福氣，能得到她的芳心。在婚慶典禮上，我們才知道新郎官叫張偉，和王秋月是一個辦公室的。大家莫不驚訝他倆的保密工作做得好。

在婚慶典禮上，新郎相貌出眾，是個又高又帥的美男子。一對新人站在一起，堪稱一對璧人。新婚致辭時，張偉激動得淚流滿面，說：“今年我辦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兩件事情：一件是把母親接來西安，與我一起生活；另一件大事就是幸運地娶了我最愛的人王秋月。她是上天賜給我最完美的禮物。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王秋月也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場面令人動容。看得出來這一對新人彼此相愛很深。大家打心眼裏祝福王秋月，終於有了個好歸宿。

張偉是獨子，父親早逝。王秋月婚後就一直和婆婆在一起生活。婆婆是農村人，過日子細緻，生活習慣和王秋月大不相同，常因生活中的瑣事，與王秋月生出許多矛盾，比如嫌王秋月理髮健身買新衣亂花錢了，洗澡洗衣服太勤快浪費水了，甚至王秋月平日裏倒個剩菜剩飯都嫌她不會過日子。

最初的幾年，婆媳倆還能彼此忍讓，把怨言都埋在心裏，沒有說出口。日子久了，婆媳間的矛盾就愈來愈深，爭吵就成了家常便飯。婆婆閑來無事，一心盼著早日抱孫子，時不時地在兒子和兒媳面前嘮叨。頭些年，王秋月兩口子不想為孩子所累，打算過幾年再考慮這事。這更加引發了婆婆的不滿。後來夫妻倆決定生孩子了，王秋月卻總是懷不上。他們去過幾家醫院檢查，也吃了不少藥，王秋月的肚子就是不見鼓起來。婆婆的耐心終於一天天地被磨滅了，有時候便會說出難聽的話：“母雞還下蛋呢。娶個媳婦不生娃，還不如養一只母雞。”這越發加劇了婆媳之間的矛盾，戰爭常常一觸即發。張偉夾在媳婦和老娘中間受氣，經常和王秋月爭吵。

王秋月呷了一口酒說：“我先是和張偉他媽鬧矛盾，後來和張偉也話不投機半句多，話說不到三句，便會爭吵。再後來愈演愈烈，我越來越不能平靜地面對張偉母子倆，一回到家裏，便感覺有一股濃濃的火藥味，簡直像走進了戰場。家不成樣子，沒有一點家的溫暖。那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太痛苦了。最後只得離婚才解脫。”

王秋月離婚後，又單身了幾年，其間有人為她介紹對象。雖然王秋月年過三十，又離異了，但因為她沒有生育，身材保持得很苗條，長得很顯年輕，風韻猶存，所以相親對象很少有對她不滿意的。王秋月吃過幾次帥哥的虧，對帥哥有了排斥心理，這次找對象不再注重外表，只想找個實誠人好好過日子。

後來她相中了一個大齡未婚男青年。那小夥子是個公務員，雖然相貌平平，個子也不高，但為人本分老實，工作穩定，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照顧家庭，關鍵是人家並不介意王秋月的離異身份。倆人一見鍾情，很聊得來，戀愛兩年後就結婚了。婚後，雙方的老人也不願意打擾小倆口的生活，並不與他們同住。小倆口獨自生活，倒也清閒。後來，王秋月先後生了一兒一女，一家四口過得其樂融融。

“恭喜你現在生活幸福美滿！”我又一次舉杯向王秋月祝福。

這時候，王秋月的電話鈴聲響了。她接聽電話後，皺了一下眉頭說：“我家那口子，說在飯店樓下車庫已經等我了兩個多小時，要接我回家。”

王秋月不知道，一會兒見到愛人，迎接她的，是一個溫暖的擁抱，還是一場不辨是非的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