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科幻小說來預測未來技術,靠不靠譜?

技術一方面通過提升生產力消除不平等,另一方面又讓人們更難找到工作,從而加劇不平等。

互聯網一方面讓我們享受到無與倫比的信息自由和表達自由,另一方面又將我們交給監視和操縱。

移動設備讓我們離開桌子,帶給我們還遊世界的自由,但是它從另一方面又將我們與“持續訪問”這一期待捆綁在一起,而且還讓我們遭受“數字分心”這樣的詛咒。

如果說我們在預測技術的未來發展和影響時碰到困難,並不是因為我們缺乏想像力。事實上,人類想像力恰好證明科技難以預測。

用科幻小說來預測未來技術,靠不靠譜?
用科幻小說來預測未來技術,靠不靠譜?

我說的是科幻小說,裡面總是有許多想像的技術。另外,科幻小說還會想像可能的未來,或者是可以替代的現在(還有過去)。

如果有誰想預測未來的數字世界會變成怎樣,閱讀科幻小說能帶來不少幫助。《科幻小說與未來》(Science Fiction and the Future)引述Arthur C. Clarke的話說:“對於任何想預測未來幾十年發展的人來說,閱讀科幻小說是一項關鍵訓練。”在《科幻小說——是的,科幻小說——是否預示著新聞的未來?》(Does science fiction — yes, science fiction — suggest futures for news)一文中,Loren Ghiglione引述作家Orson Scott Card的話,這段話討論科幻小說“實驗思維”的必要性,他說:“我們必須思考它們,如果最壞的情況到來,我們就知道如何在那樣的宇宙生活了。”

兩篇文章都主張要利用小說來審視未來,觀點挺新穎。在《未來主義是否已經失敗》(Has Futurism Failed?)一文中,David Rejeski和Robert L. Olson write這樣寫道:

  • “對於未來的思考,18世紀人類的想法有了根本性變化,技術快速進化,在人的一生中就可以清楚看見其影響,諸如進步、發展之類的術語進入人類話語……關於未來的猜測漸漸平常起來,因為19世紀、20世紀人類改變世界的力度越來越大,在很大程度上人們視猜測為娛樂,只是讓大家從殘酷的日常生活轉移注意力。但是一些猜測居然被證明是正確的。“

就在此時孕育了當代讀者所認為的科幻小說。在《科幻小說研究》(Science Fiction Studies)中,早期科幻歷史學家Hugo Gernsback寫道:

  • “Edgar Allan Poe(愛倫坡)也許最有資格被稱為“科幻小說之父”的人。正是他創造了浪費的故事,並將科學編織進去。隨後是Jules Verne,他同樣浪漫,同樣與科學編織在一起。沒多久HG Wells的科幻故事也名聲大震,永垂不朽,就像他的前輩一樣。”

正是在Wells的推動下,我們才有了預測未來技術的文學傳統。在《直到昨天的未來》(The Future Through Yesterday)一文中,Stephen J. DeCanio說:

用科幻小說來預測未來技術,靠不靠譜?
用科幻小說來預測未來技術,靠不靠譜?
  • Wells對未來技術做了很多預測,他所想像的技術發展改變了物理版圖。他預測說,在2100年之前,人類會集中到大城市生活(預計倫敦人口會達到3300萬),城市有圍牆,不是為了抵禦外部威脅,而是因為這樣做可以更好控制天氣……Wells還預言了電視、VCR、商用和軍用飛機的出現。

我們也許可以說Wells打開了借助小說預測技術的大門,也可以說他成為預測錯誤這一傳統的起點。DeCanio評價道:“Wells描繪的願景與未來現實很不相符。”他還說:

  • 從本質上講,他所想像的技術全都只是維多利亞時代晚期機械的延伸。也就是說這些技術本質上仍然是機械的、宏觀的、可接近的。背後的科學原理是人類感官能理解的。凡是有智力的人都能理解……然而想像卻和實際有著鮮明對比。20世紀最偉大的物理技術是以人類對亞原子粒子、電磁波譜的操縱作為基礎的。

挑選任何一本科幻書,如果是在現有技術出現之前寫的,也就是說這些書是2010年之前寫的,你會發現裡面的想像有著相似的錯誤。

例如Edward Bellamy,他和Wells是同時代的人。1888年,Edward Bellamy寫了《向後看》(Looking Backward),他幻想了2000年的場景,認為技術會導致男女分工出現重組。在《The Kitchen of Futures Past》一文中,Nicholas Buchanan提到這部名叫《向後看》的小說,他評價說:“小說捕捉到了時代的熱情,當時大家認為技術可以讓我們實現烏托邦。”包括這樣的夢想:

  • 從19世紀開始人類會對家務活動進行重組。家務將會融入國有化、公有、付費經濟,婦女再也不用花時間和精力打掃衛生,做飯燒菜。相反,居民會去社區自助餐廳吃飯,專業人員提供美味佳餚,這樣其它人就能投身其它工作。

按照Buchanan的看法,Bellamy的預測犯了明顯錯誤,他對科技、經濁、社會安排的關係存在誤解,這種誤解限制了想像,他無法理解婦女享有更多平等的世界會是怎樣的。按照Bellamy的看法,婦女在職業選擇和政治權利方面受到限制,主要是因為她們在勞動中受到限制。Buchanan寫道:“按今天的標準衡量,Bellamy對於性別平等問題抱有極為落後的看法,他想像的方式跳不出同時代的偏見。”

在喬治·奧威爾的小說《1984》中,技術預測存在同樣的缺陷,Heinz C. Luegenbiehl在文章《1984和科技的威力》(1984 and the Power of Technology)一文中寫道:

  • “在這本小說裡,關於技術理論的討論相當重要,但是談到實際技術,那就很粗略了,往往只有一個或者兩個句子。裡面談到一些重要技術,比如電幕、直升機、浮動城堡、神秘大樓的建造、火箭炸彈、原子武器、審訊工具、聽寫器、小說寫作機器、Versificator 、氣動導管和人工受精。所有這些組成了書本的基本圖景。”

Luegenbiehl認為:“書中討論的技術發展的確相當原始。今天,我們可以輕鬆指出各個領域的發展,讓奧威爾所預測的技術願景感到羞愧。“

按照Lugenbiehl的看法,奧威爾對技術的看法過於狹窄、過於烏托邦,這是一大錯誤。奧威爾堅信技術的發展必然會結束極權主義,由於技術帶來增長,人與人之間不會再有財富差異,有了閒暇時間,然後人類開始自行思考,最終導致現有社會架構的崩潰。

1984年,人類開始進入計算機時代,Lugenbiehl在這一年描繪說:

  • “技術帶來表面上的舒適,從而使人們產生一種自滿的感覺。由於現代數據收集和存儲方法的存在,以及監視手段的出現,如果被強權控制,真正的隱私將不可能實現。因此,不能說技術是控制別人的障礙,沒有這樣的證據。”

Lugenbiehl早在1984年就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今天我們可以看得更清楚。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因為科幻小說的預測能力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它想觸及多遠的未來。

所有技術預測基本上都被我們現在的社會現實所蒙蔽,還有就是,我們很難理解當前現實會讓我們的願景出現多大偏見,如何塑造我們的願景。

Joseph F. Coates和Jennifer Jarratt在《探索未來》(Exploring the Future)一文中說:“今天是明天最好的指示器,但是當我們預測未來時,今天的價值會一直降低。所有的趨勢最終會降速,停止,迅速改變方向,或者逆轉。”David N. Samuelson在《Modes of Extrapolation》一文中也說:“我們所想像的未來越遙遠……就會有越多的科技創新、越多的交叉影響、二次影響帶來更多相互作用。”

交叉影響與二次影響不只限制了科幻小說的想像力,而且限制了其它技術預測。Samuelson寫道:“天文預測還是相當可靠的,天氣預測也比我們認為的更準確。但是如果預測涉及到人類行為,那就大有問題了。”

然而,對於所有科技預測,最終不只涉及到科學,還涉及到人,而且二者分量相當。人類不只決定應該創造哪類科技,如何創造,還決定技術如何傳播,如何使用。也就是說,所有科技預測最終都與當前的社會現實聯繫在一起,而我們又很難理解當前現實會給願景帶來怎樣的偏見,又是如何塑造願景的:如果我們屬於軌蹟的一部分,就能難超越軌跡去觀察。正如John Huntington所說的:

  • “如果我們現在想以科學的方法預測未來,必須審視過去的經驗。當我們觀察未來時,必須找到一些具備連續特點的模式,找到一些通用流程,可能是變化,也可能是停滯,這些都是我們已經感知到的,利用這些東西我們才能預測未來。正如作家們所認為的,這種向前看的方法不是幻想,它是科學偏見,而且還是保守的,它用一種或者另一種方式強行將過去的模式添加在未來之上。”

當我們討論科幻小說本身的預測價值時,總是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人類預測未來的能力受到了現有社會條件的嚴重限制,受到推斷能力的限制(不只是幾十年,還有幾個世紀),受到固有保守主義的限制(總是喜歡根據過往模式進行預測)。所有這些限制同樣適用於非小說預測,我們對現實技術的希望和恐懼同樣受到“人與現在”這一關係的限制。

用科幻小說來預測未來技術,靠不靠譜?
用科幻小說來預測未來技術,靠不靠譜?

最終,失望的不只有科幻小說愛好者,還有那些在未來主義中尋找線索,想搞清未來幾年技術會給生活帶來何種變化的人。Rajeski和Olson指出:“作為人類就是要思考未來。”此時此刻,時間似乎過得如此之快(科技迅速進化,大過15-20歲的人能清楚記得社交媒體出現之前的世界,那時和現在完全不同),預測未來的工作變得比以往更緊迫。我們不只在尋找線索,想知道生活在未來50年或者100年會變成怎樣;還想知道生活在接下來10年會變成怎樣。

即使是最棒的推測型作家也無法對即將到來的變化給出可靠指南,但我們不能因此完全否定科幻小說。正如Huntington所說的:“雖然科幻小說給我們一種感覺,似乎人類面對的是未知,但是它真正的高見一般來自已知的東西,其主要價值並不是訓練人類面對未來,而是引出一些特定問題,這些問題因科學而生,它們關注的不是未來,而是現在。”

也許科幻小說家無法告訴我們什麼時候機器人統治者將會降臨,也許他們無法預測什麼時候我們的大腦能直接連接互聯網,以何種方式連接,也許他們無法預測未來幾年我們的通信方式會變成怎樣。當新技術到來,我們捲入痛苦而強大的生活鬥爭,他們拿起鏡子,照向生活,讓我們可以反思科技帶來的最大挑戰:如何應對今天技術所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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