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糖衣毒藥，現在舔著不放

「ECFA是糖衣毒藥，喪權辱國的不對稱條約。」這是2010年3月時任民進黨主席蔡英文對《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的公開抨擊；10年後的2020年，蔡英文總統轄下的陸委會主委公開呼籲中國大陸「不要停掉ECFA」，並聲明強調：「ECFA是兩岸在互惠互利原則下簽署的經濟合作架構協議…實施以來對雙方均有利，希望持續落實。」

從「喪權辱國」到「互惠互利」，當年說ECFA是糖衣毒藥，現在民進黨政府舔著不放。陸委會並在國安會報中預判，擔心中共可能以停止ECFA窒息台灣經濟。ECFA終止，不無可能，中共一旦出招，絕對是衝著美國在亞太區域的勢力部署，而不是為了兩岸關係而大動干戈，單單台灣，對中共還沒那麼重要，美國如果利用台灣當馬前卒，挑戰中共核心利益，中共就可能出手。

評估ECFA未來命運，必須先釐清，ECFA沒有所謂10年大限的問題。某些學者說依照世界貿易組織（WTO）的規定，ECFA簽定後10年內，若未完成服貿、貨貿等後續協商，則10年一到ECFA自動失效，這是誤解。

ECFA的終止首先要看ECFA的條文如何寫，再參考WTO的規定。ECFA的序文裡白紙黑字寫著：「本著世界貿易組織基本原則，考量雙方的經濟條件。」所謂考量雙方經濟條件，意思是台灣經濟量體小，大陸經濟量體大，大陸一省的水果如果都賣到台灣來，台灣就吃不消，對大陸的很多項目而言，也不在乎台灣市場，因此台灣市場不須要對大陸全面開放。

ECFA協商時任職陸委會主委的賴幸媛，她將ECFA定位為「小而必要的經濟協議，而不是大而全面開放的自由貿易協定」，指出「考量雙方經濟條件」這句話是守護台灣的安全閥。賴幸媛詮釋了馬政府當時推動ECFA的考量，讓中小企業與農民不受衝擊，甚至受惠。

至於ECFA序文裡的「本著世界貿易組織基本原則」，意思是「考量雙方經濟條件」的前提下，盡量按照WTO的原則，但不完全照著WTO的規範。

ECFA協商期間，希望把「本著WTO基本原則」這幾個字眼放入的，是中國大陸的經濟部門與台灣的民進黨。大陸經濟部門考量到他們同時也與世界諸國協商經濟協定，各國都盯著ECFA的進展，所以希望把WTO基本原則放入ECFA序文，向世界展示中國大陸推動自由化的決心，雖然兩岸關係特殊，ECFA不是國際協議，但大陸與台灣的協商不會嚴重背離WTO原則。

而民進黨希望把WTO原則放入ECFA，則是以為如此一來ECFA就成了國際協定，兩岸關係就是國際關係，這樣就是兩岸對等。民進黨左右不分，ECFA若真完全按照WTO規定，市場對大陸大幅開放，才真是賣台。

兩岸不是國際關係，ECFA是兩岸特殊協議，關於ECFA的存廢就看ECFA本身的規定。學者們主張WTO的10年大限規定，參考就好。所謂10年大限的說法，來自於《關稅暨貿易總協定》24條的規定，以及WTO對此規定的解釋文，「10年」是對簽署自由貿易協定國家談判期程的期待，不是硬性的規定。不管是ECFA條文本身，還是WTO，都不存在10年大限的規定。

因此若要終止ECFA，中國大陸必須依照第ECFA第16條的終止規定，書面通知台灣，並啟動協商，必須在海基會、海協會搭建的制度化協商架構下，雙方政府官員面對面正式協商。制度化協商的基礎是九二共識，當下蔡英文政府不承認九二共識，所有制度化協商停擺中，如何啟動ECFA的終止協商，將是中國大陸的難題。要終止ECFA，片面毀約是個可能的作法，但中國大陸若毀約ECFA，兩岸已簽署的其他22項協議那算不算數？是否直航協議，中國大陸也可以片面終止，真正斷了台灣命脈？兩岸協議可以任意毀約，中國大陸又該如何面對與其他國家簽署的經濟協議，這涉及國際政治信用。

台灣不值得中國大陸如此大張旗鼓，中國大陸對兩岸關係的未來，最在乎的是糾葛其中的美國因素，只要台灣守住底線，在兩大強權之間左右逢迎，不讓自己真的當成了美國馬前卒，對台灣議題從容而自信的大陸政權，不會廢止ECFA。（作者為倫敦大學伯貝克法律學校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