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幸福撞見不幸番外篇】愛與悲傷的方式

「我個性跟我媽蠻像的,但我好像比媽媽還要理性。爸爸因為工作關係,小時候常不在身邊,所以我的教育跟個性,都是受媽媽影響比較多。」王婉諭說。

小時候,母親每日在家料理三餐,花很多時間陪伴她與哥哥二個孩子,「我媽會陪我們看書,我小時候書也算是我同學裡面讀很多的。」母親不責罵、不體罰、重視孩子的教育,苗栗升學資源有限,為了陪伴哥哥到台中菍高中,母親便舉家搬遷到台中居住。

這讓她心中有個幸福家庭的藍圖,小時候就嚮往長大後當個家庭主婦。求學時期,她便喜愛讀親子教養書,關注實驗教育、在家自學的資訊。例如大一時,就讀了唐鳳的媽媽所寫的書籍《成長戰爭》。

看到小燈泡在畫紙上塗鴉的笑臉,王婉諭也憶起過去共處的時光,有一次她哄小燈泡睡覺,小燈泡說:「我會躺一躺,然後打開門出來看看。」她問小燈泡要看什麼?「我要出來看看風景,看看這個世界有多麼美麗呀!」
看到小燈泡在畫紙上塗鴉的笑臉,王婉諭也憶起過去共處的時光,有一次她哄小燈泡睡覺,小燈泡說:「我會躺一躺,然後打開門出來看看。」她問小燈泡要看什麼?「我要出來看看風景,看看這個世界有多麼美麗呀!」

「我很喜歡孩子,要生四個,我先生原本不肯,只同意生三個,剛好最後一胎是雙胞胎,於是才有了四個孩子。」先生劉大經說:「其實婉諭到現在還是覺得孩子很多很好。」王婉諭附和:「我其實可以接受四個以上。」

對於教育,她很有自己的想法,滿口媽媽經,對任何事都從教育觀點談起。「我覺得很多東西,不是一個人或一個家庭就造成的,我一直有關心教育這一塊。我覺得,在人生路上,曾經在某個轉彎處有人拉一把,或許這個人就會不一樣。」她想了解事件成因的態度,讓王景玉案比起鄭捷案,有了更深入的剖析。

同為司法改革國是會議委員,曾為鄭捷辯護,現在也是王景玉的辯護律師黃致豪表示:「我們認為王婉諭開啟的對話空間,是很奢侈的,辦100件案子,搞不好只有一、兩件有這樣的對話空間。少數在法庭上特別理性的被害者,他們有個共通的特色,就是做為父母親,他會希望別的孩子不要遭遇這樣的事情。」

因為愛孩子,而不希望別人的孩子也遭遇到同樣的事,這是王婉諭表達愛的方式。

黃致豪做為辯護律師,有其維護被告權益的職責,對於王景玉現在的狀況,他不便表達意見。王景玉因兩公約不得判死刑,一審宣判無期徒刑,目前正進行第三次精神鑑定。「有一些案件是必須不斷探索的,要讓大家知道,這個案子是有脈絡的。」黃致豪說。

司法訴訟的天秤,並非只有對立,也可以有共同的方向。

週末假日,一家人一起參加親子共學團體的聚會。這一日孩子們自己手作小燈籠,小鯨魚就做了一盞,拿著四處跑。小蝌蚪穿著直排輪,在台大校園內滑來滑去,偶爾到爸媽身邊聊天。至於小海豹,則是跟其他孩子一起玩沙,堆城堡。這樣的活動孩子可以建立社交能力,家長們也能互相交流心得。

王婉諭也參加讀書會,與一群家長們透過讀書討論家庭教育觀念。上一次讀《教出殺人犯》,是一本以家庭教育來剖析孩子為何會走上歧路的書。

聊到一半,小鯨魚來黏著媽媽,討抱抱,此時小蝌蚪想上廁所,王婉諭告訴她位置,陪小蝌蚪走到路口,但讓小蝌蚪自己去,她在路口等待。

孩子離開視線會害怕嗎?「會,不過也必須放開,那件事情之後,不安全感是一直存在的,但我又會擔心太限制孩子。」

這是感性與理性的拉扯。但她認為不應該因此而影響孩子、限制孩子,孩子是獨立的個體,因此每一件事她都與孩子溝通討論。她說:「像她(小蝌蚪)上課會經過那條路,我就會擔心、會想陪同,她不願意,但至少她知道我擔心什麼。」到現在,她仍無法再次走過那條路,「去年有一次我有走,後來受不了,就、就還是都避開了。」

王婉諭說:「曾經我以為危險的地方,會是廁所、停車場之類的地方,但沒想到,那件事竟然就發生那裡,在那條路上。」那條路就在學校旁,離家很近,是出門去市場、圖書館、搭捷運的必經之路。

沒有人會認為那是一條不安全的路。

2年來,王婉諭嘗試許多方法化解傷痛,有朋友勸慰,要她別自責,「我說,我不懂為什麼要自責,若事情可以重來,我其實沒有覺得我少做什麼,但就是發生了。」那之後,她曾做過3個多月的心理諮商,也去了一趟梵諦岡見教宗,所有能療傷的方式,她都願意嘗試。「其實很難回復原本的生活,即使你已經很盡力了,可能狀態比有類似經歷的家屬好,但還是沒辦法。」

談這二年來的心路歷程,王婉諭滿懷感謝地說:「我們算是被看見的被害人,社會給我們很多關懷、慰問,讓我們的聲音可以被聽見。所以如果有機會回饋一些什麼,都是我們願意去做的。」
談這二年來的心路歷程,王婉諭滿懷感謝地說:「我們算是被看見的被害人,社會給我們很多關懷、慰問,讓我們的聲音可以被聽見。所以如果有機會回饋一些什麼,都是我們願意去做的。」

她勇於在自己的臉書發表意見,也常因此遭到網友指責,家族中也不太贊成她這麼做,擔心她被誤會,心疼她被指責。王婉諭說:「我媽媽對小孩,在她那一輩的家長裡面,是我見過最有耐心和自由度的人。所以她對我們的行為,一向是我不贊同,我也不會禁止,就是彼此表達意見,然後接受,因為這是你們的選擇。每次只要有報導,或是有發言,就有批評的聲音。爸媽會覺得難受,他們覺得低調過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但我有試圖解釋,這對我們來說,是我們療傷的方式,也有我們的期待。」

晚上10點,當孩子都入睡後,王婉諭才有自己的時間。我們的採訪邀約、細節溝通,都在凌晨1、2點。這讓我想起她曾在臉書上提過:「而我,真的不如外界以為的冷靜、堅強,每天夜裡、每天早晨,我都切切實實的狂哭心碎,這或許就是我的崩潰。」

為了不讓小燈泡失去的生命,最後只是一則聳動的新聞,王婉諭把眼淚留在內心。

理性的樣貌,也是一種表達悲傷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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