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率低就怪罪女人「忘了生孩子」?《衛報》專欄:社會善於將「系統失靈」化約為「個人責任」

網路流傳這麼一則諷刺漫畫:一名塗著紅唇的女性揉亂頭髮、眼角垂淚,懊惱「我不敢相信,我竟然忘了要生小孩。」這格漫畫的笑點在於,女人根本不可能忘記要生小孩,因為生活環境中太多人事物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她,不該忘了生養小孩,好像生育率低下都是個人責任。

右翼媒體特別喜歡這種說詞,混淆現代社會的自由以及恐慌,但偶爾,強調母職的宣傳會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根據英國《獨立報》(Independent)上週報導,英國劍橋大學(University of Cambridge)默里・愛德華茲學院(Murray Edwards College)的學生必須修習生育課程,而且還被警告要及早離開校園,好生養小孩。

默里・愛德華茲學院是劍橋最後幾所女子學院之一。據報導,該生育課程的內容包含性騷擾和合意性交,同時教導學生要計畫在三十五歲前生小孩,以免「忘記」。2021年英國女性小說獎評審瑪莉克Nesrine Malik)18日在《衛報》(The Guardian)一篇專欄指出,女性「忘記」生小孩並不是真的忘了這件事,而是對生養小孩抱持疑慮與不祥預感。在搖搖欲墜的生活裡添加寶寶,很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瑪莉克的專欄主要針對英國現況探討女性育兒的風險,不過該文其實也是一篇全球通用的環境速寫。女性生了孩子,生育率提高了,但她和孩子的生活都缺乏保障。國家不保障托嬰托兒機構、育兒津貼、心理健康服務,更不保障彈性工時。這種「忘記」是環境誘使的狀況:假單親或真單親,不友善的社會保險和母親勞動環境,這些因素都助長女性「忘記」生孩子。

類似的狀況也出現在其他方面,無能為力被詮釋為失能,因為人們無法專注、不夠成熟、沒辦法下定決心才無法達成某事。這個機制將政府和企業的責任轉移到個人,但個人的行動不可能抵銷整個大環境給施予的影響。這樣的騙局可以如前所述應用在生育率低迷(女人忘記生孩子),也可以套用在青年買房。媒體可能展示某個年輕人早早買房,以及這些成功人士存錢理財的訣竅,卻忽略他們繼承的遺產或類似的小細節。而這些報導也就得出結論:一個人買不了房,是因為你貪圖太多小確幸,不夠吃苦耐勞。

這樣的羞辱尤其傾倒在年輕世代身上。他們的工作更加不穩定,勞動市場很大不分不受規範,而執政黨和在野黨並不積極改善整個系統,而是大呼口號贏得選民。社會的結構性不平等愈巨大,就有更多聲音說生育、買房等事情都是個人責任,因為有人做得到,大家都應該做得到。後金融風暴時期,在這十年間成年英國年輕世代擁有的是右翼政府,他們解釋這場災禍的原因是過度的個人消費、沉迷低利率信貸和便宜房市,但事實是,全球金融系統在當時(現在仍是)不受規範,讓人們的貸款變成賭博籌碼,進而也讓房子加入賭局。

將責任歸咎於無能為力者,這個模式同樣可見於氣候危機議題:氣候危機經常與人們的消費習慣過度連結。據統計,100家私營或國營石化燃料公司製造全球約70%的溫室氣體排放量,而消費者經常受到環保宣傳轟炸,被要求放棄僅占塑膠汙染總量4%的塑膠吸管。外界對於石化公司和個人行為的關注不成比例,這讓石化公司得以洗白,並轉移焦點。

石化能源,石化燃料發電廠。(美聯社)
石化能源,石化燃料發電廠。(美聯社)

石化能源,石化燃料發電廠。(美聯社)

企業霸權當道,同時組建工會和尋求政府支持的能力逐漸縮減,代表我們逐漸仰賴市場作為緩解不安的解方。我們以為自己有選擇的自由,但其實我們擁有的是消費的自由。成為母親,不代表能從政府領到足夠餬口的育兒津貼,只能獲得文化認可。在過度崇拜家長身分的社會中,經濟地位和文化地位的兩極讓人備感衝擊。養育孩子這件事在經濟方面和心理方面難以實行,同時又在媒體渲染下包裹粉紅泡泡。比如社群網站光鮮的親子帳號,貼文和照片影片呈現滿滿的愛與歡笑,但同時樹立「完美的」母親樣本,讓人們忘記育兒幾乎是一件孤立無援的事。

我們的社會善於將巨大的「系統失靈」轉化為「個人責任」。瑪莉克寫道,像是去年引燃全球的「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運動,它由美國警察執法過當而起,隨後延燒到制度性的偏見與歷史詮釋,動搖司法系統和學校歷史課本,但也致使更多企業和政府的空泛手勢,以及「提升自我」的反種族主義文學爆炸性增加。至於結果?結果是微歧視(micro-aggression)更加氾濫,但是整頓警察系統、幫助被邊緣化的有色人種仍然被視作「激進」、「不現實」的目標。

如果沒有複數的個人朝共同方向努力,便無法達成種族正義、人口持續增長和減緩氣候危機的目標。但是如果每個人都被綁住手腳、限制行動,得不到應有的支持或自由,便不可能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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