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癡呆症病人犯罪時會發生什麼？

文 / 攝影  稽叔夜
傑西卡·瓦普納(Jessica Wapner)發表在最新一期《科學美國人》(Scientific American)的<當癡呆症病人犯罪時會發生什麼？(What Happens when People with Dementia Commit Crimes?)指出，「當犯罪行為與退化性認知疾病重疊時，司法系統往往會動搖。」(When criminal behavior overlaps with degenerative cognitive disease, the justice system often falters)
羅斯曼賄賂艾滋病毒感染者，讓他們充當假病人
狂熱的羅斯曼(Rothman )在2003 年，62 歲時關閉了他的產科診所。幾年後，他成為一家新開的診所的醫療主任，名為Medcore，專門從事艾滋病毒護理。該診所位於邁阿密機場附近一棟不起眼的辦公樓內。
雷耶斯·克魯茲 (Reyes Cruz) 於 1994 年被診斷出感染艾滋病毒，他於 2005 年夏天首次來訪。他告訴羅斯曼，他有胃痙攣、牙齦出血和腹瀉的症狀。羅斯曼查看了他的口腔內部，測量了他的脈搏並按壓了他的腹部。克魯茲被抽血了。隨後，一名抽血醫生要求他簽署一份表格以證實他的到訪，然後遞給他 600 美元現金。克魯茲在近一年的時間裡定期拜訪 Medcore，每次都會收到 600 美元，有時在診所的浴室，有時在停車場。克魯茲後來作證說他對自己的疾病撒了謊。診所是一個騙局。業主賄賂艾滋病毒感染者，讓他們充當假病人。羅斯曼簽署了艾滋病毒藥物的醫療保險索賠表，這些藥物從未由診所購買或提供給病人。在大約兩年的時間裡，Medcore 向 健保公司(Medicare) 收取了 4,040,895 美元的虛假費用。銀行記錄顯示，羅斯曼從 Medcore 以及他涉嫌參與的其他類似計劃中至少收到了 60 萬美元。
FBI 特工於 2008 年 10 月逮捕了羅斯曼和其他七人。（此時，他因不同原因放棄了行醫執照：該州衛生部指控他僅根據在線調查問卷開出威爾鋼處方。）羅斯曼被指控醫療保健欺詐和醫療保健欺詐共謀。他面臨最高20年的監禁。四名被起訴的被告認罪，包括羅斯曼在內的四人選擇接受審判。
近 10% 的 65 歲及以上美國成年人患有某種形式的癡呆症
在陪審團集合前不久，羅斯曼的律師提出了一項動議，稱他的當事人沒有能力接受審判。被捕前五個月，羅斯曼被診斷出患有阿爾茨海默病。隨後的法律程序將持續 11 年，代價高昂，這表明刑事司法系統在處理癡呆症病人方面毫無準備。
近 10% 的 65 歲及以上美國成年人患有某種形式的癡呆症，另外 22% 的人患有輕度認知障礙。阿爾茨海默氏症是最常見的一種類型，它的症狀通常與老年人認知能力下降有關——走神、迷失方向、記憶力減退、難以找到正確的詞語。在額顳葉癡呆中，一個人可能會變得衝動或失去同情能力。路易體癡呆症會引起震顫並改變睡眠模式。患有血管性癡呆的人可能會產生幻覺。症狀經常重疊，這會使診斷變得棘手。
癡呆症可能引發社會歸類為犯罪的行為
某些形式的癡呆症可能引發社會歸類為犯罪的行為。並不是這些條件創造了意圖違反法律——大多數與癡呆症相關的違法行為並不是神經學家所說的「工具行為」，而是提前計算並根據計劃執行的。相反，一個人的行為和舉止的徹底改變會消除他們的社會規範感。他們偷竊。他們摸索。他們在雜貨店裡對其他顧客大聲辱罵。斯克里普斯學院 (Scripps College) 心理學教授史黛西·伍德 (Stacey Wood) 回憶起一名病人在一家便利店開始擁抱顧客，直到經理報了警才停下來。「我們主要討論的是衝動控制問題，」伍德說，他在許多涉及癡呆症被告和受害者的案件中提供了專家證詞。「他們的判斷力很糟糕。」
患有癡呆症診斷的人似乎更容易發生犯罪行為
一個人認知和行為的這些根本性變化往往來自於對世界意識的喪失。有些人失去了心理學家所說的理解其他人也有和他們一樣的思想和心理狀態的能力。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大衛格芬醫學院行為神經學項目主任馬里奧門德斯說，癡呆症病人也會失去自我意識情緒或「通過他人看到自己」。當這種能力消失時，一個人就不再感到羞恥或因打破可接受的社會模式而感到內疚。這些能力的喪失可能有助於解釋阿爾茨海默氏症病人最常見的犯罪行為——隨地大小便、盜竊、交通違規、性挑釁和非法侵入。
當然，並不是每個患有癡呆症的人都會偷竊或闖紅燈，但患有這種診斷的人似乎更容易發生犯罪行為。很難確定警察被要求干預癡呆症驅動行為的頻率，但了解這一情況的一種方法是通過聯邦調查局的數據。2019 年，超過 10 萬名 65 歲以上老人被捕，這一數字約佔美國65 歲以上老人總數的0.18%。相比之下，在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記憶與衰老中心就診的病人中，這一比例為8.5 %
檢察官意識到被告精神不正常，指控通常會被撤銷
大多數與癡呆症相關的違法行為不會讓犯罪者入獄，甚至不會出現在陪審團面前。內疚有兩個特徵：一個人實施了犯罪，並且他們意圖這樣做。當癡呆症病人違法時，後者被稱為犯罪意圖，通常會消失。一旦警察、受害者或檢察官意識到被告精神不正常，指控通常會被撤銷。
儘管如此，由於神經退行性疾病扭曲了他們對可接受行為的認識而犯罪的一部分老年人最終還是被監禁了。門德斯回憶起他的一位病人，他因以一種可以接受的方式觸摸孩子而被捕（「比如拍拍頭，」他解釋說），如果病人認識這個孩子的話。另一名病人因從商店拿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而入獄。2021 年，一名患有阿爾茨海默氏症的67 歲男子因涉嫌偷車而被關進俄克拉荷馬州監獄幾個月，儘管逮捕警察的人很清楚，該男子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被攔下，並且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困惑。他在哪裡。
司法缺乏一致的方法來篩檢老年罪犯是否患有癡呆症
佐治亞州立大學公共衛生學院研究衛生政策和行為科學的賈萊恩·阿里亞斯(Jalayne Arias) 想知道律師如何處理因癡呆症而被捕的人，包括他們如何辨別這種疾病是否是導致癡呆症的原因。犯罪活動。她在 2020 年至 2021 年間採訪了 15 名律師，他們的回答（很快將在《美國法律與醫學雜誌》上發表）向阿里亞斯表明，刑事司法系統缺乏一致的方法來篩檢老年罪犯是否患有癡呆症。
如果警察發現他們剛剛逮捕的嫌疑人患有阿爾茨海默氏症，除了最近的分局或急診室之外，他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帶這個人過來。阿里亞斯接受採訪的律師承認，看守所和監獄在臨床上並不合適，因為僅僅處於不熟悉的地方和情況就可能對癡呆症病人造成傷害。沒有照顧者的罪犯可能最好被安置在長期護理機構，但他們通常負擔不起。而且他們現在擁有的犯罪記錄可能使他們失去資格。「我們的整個法律體系還沒有認真考慮這個特定問題，」阿里亞斯說。
精神疾病的被告可能會因精神錯亂而拒不不認罪
患有精神疾病的被告可能會因精神錯亂而拒不不認罪，或者他們可能會堅稱自己無法有意識地控制自己——例如，他們在偷一塊糖果時是在夢遊。對於患有認知疾病的老年人來說，沒有這樣的保護。一般來說，阿爾茨海默氏症病人是詐騙的受害者，而不是肇事者。他們不會開辦假診所來詐騙醫療保險。門德斯說，這樣的犯罪「不能輕易歸因於腦部疾病」。
2005 年12 月，聯邦調查局(FBI) 就羅斯曼與Medcore 的合作事宜聯繫了羅斯曼。據他的女兒拉克爾·羅斯曼(Raquel Rothman) 稱，當月晚些時候，他在大陪審團面前作證。拉奎爾知道這個證詞只是因為她父親後來穿著西裝出現在她姐姐家，這對他來說很奇怪。當她的姐姐問父親為什麼穿得這麼打扮時，他若無其事地告訴她他去了哪裡。拉克爾是一名律師，聽到他在沒有律師在場的情況下作證時感到震驚。（大陪審團聽證會的詳細信息尚未公開。）
神經科醫生診斷羅斯曼患有阿爾茨海默氏症
拉克爾立即聯繫了她父親的前兄弟會兄弟喬爾·赫希霍恩(Joel Hirschhorn)。 1995 年《紐約客》的一篇報導將赫希霍恩描述為一名白領辯護律師，曾在20世紀80 年代的邁阿密為毒販辯護。兩個人從大學開始就偶爾碰面，但距離上次已經是很多年了。當赫希霍恩見到羅斯曼時，他看起來「衣冠不整、情緒低落」，完全不像他記憶中那個聰明的學生。赫希霍恩說，他給了羅斯曼一個精神病學家的名字。該醫生將羅斯曼轉介給一位神經心理學家，神經心理學家於 2007 年 3 月診斷羅斯曼患有輕度認知障礙，並將他送往神經科醫生處進行進一步檢查。2008 年 5 月，距離第一次就診兩年多、起訴前兩個月，神經科醫生診斷羅斯曼患有阿爾茨海默氏症。
美國憲法第六修正案賦予每一位刑事被告接受公平審判的權利。這包括確保被告完全有能力理解訴訟程序。審判的認知要求非常高：理解證據；權衡表明立場的好處和風險；考慮認罪協議；法庭開庭時保持警惕並集中註意力；與律師進行有意義的溝通。當一個人參與辯護的能力受到質疑時，他們的律師可以要求進行能力評估，這本質上是對被告思想的調查。
大多數懲教系統不提供老年或癡呆症護理服務
大多數懲教系統不提供老年或癡呆症護理服務。監獄記憶病房，例如 2019 年在馬薩諸塞州德文斯聯邦醫療中心開設的記憶病房，可以幫助保護弱勢囚犯的安全。但這樣的干預措施卻讓人明白了一個矛盾：如果監獄是為了康復，那麼當人們不再明白自己為什麼待在那裡時，為什麼還要把他們關起來呢？我們正在繼續從律師訪談中收集數據，以評估我們刑事司法系統的目的。「是否願意承認監禁患有癡呆症的人，」她問道，「也許是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