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遺憾……91歲爺爺離世前仍自責「害全家被隔離！」

這些因染疫而病歿的確診者，不只是新聞上的數字，而是一個個不幸隕落、留下許多遺憾的生命故事。《91歲的COVID-19爺爺離開了》一名三軍總醫院護理師日前就在臉書發文，揭露醫護在第一線下，所面對最殘酷的生離死別…。

該名護理師表示，每天都會去龍山寺走走、拜拜，是這位他所照顧的91歲爺爺在染疫前，平常不過的日常。想想90多歲還能每天到龍山寺拜拜，那身體一定算是硬朗的，的確看了爺爺過去的病史，確實沒什麼大毛病。

高齡加上病況不穩，家屬忍痛為爺爺簽署DNR

而這位爺爺也很有警覺，在萬華疫情爆發後，便因自覺咳嗽，主動篩檢後確診入住檢疫所，後來因呼吸喘轉入醫院接受隔離治療。但因為高齡，加上病況不穩，家屬忍痛簽署「DNR」（Do not resuscitation，拒絕心肺復甦術或維生醫療），最終轉來專責病房。

不過，因爺爺年紀大，為避免他擅自下床跌倒及協助照護，加上爺爺不但呼吸喘；最高濃度給氧下，血氧只能到80-86%，是已經要插管的階段，更別說離開氧氣。且爺爺口口聲聲說著要回家、要回家…，所以在評估下，家屬也同意了為爺爺進行四肢約束，也就是把爺爺綁在床上。

被綁在病床上的爺爺，只能每兩小時讓護理師協助幫他翻身、換個姿勢讓他舒服；想摸摸頭也不行，身體癢更不能抓，只能在床上扭來扭去，期望著我們把他約束解開。

透過筆談和爺爺溝通，為他加油打氣

由於爺爺重聽，又沒戴助聽器，即使護理師們講話很大聲，但隔著N95口罩，爺爺仍不一定聽得到。所以這段期間，大家也試著用筆談的方式和爺爺溝通，還記得紙談的第一張，同仁寫的是「爺爺，你兒子今天有打電話給你喔，你也要加油喔！」之類的話。

有一次，護理師也透過筆談和爺爺溝通。在紙上寫上：「爺爺，你今天有不舒服嗎？我幫你換尿布、擦乾淨了，很舒服喔，你要乖乖加油！」來為爺爺加油打氣。

當紙張遞到爺爺面前時，爺爺也努力的把頭撐起來，短短的幾個字，爺爺看了好久，也唸了好久，接著看著護理師猛點頭，不知道要是要告訴護理師，自己不舒服，還是他會加油…。

讓我回家好不好…...照顧爺爺的三天裡，護理師百感交集

護理師回憶到，聽同仁說，爺爺剛入院時，還曾很自責的說：

「自己是壞人，自己害全家被隔離，自己不應該亂跑的。」

而護理師在照顧爺爺的三天裡，也發現只要每次一敲門進去，爺爺就會緊盯著自己，出現「好像終於有人來陪我」的表情，一邊看著護理師在幹嘛，就像怕被人遺忘一樣。每次管灌牛奶時，爺爺也會眼睛睜大大的看著空針裡的牛奶慢慢流，好像確認自己不會餓到，流露出放心的神情。

最讓這位護理師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在管灌時，爺爺一直向他頻頻說著：

「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我下次會改進，讓我回家好不好」。

爺爺的話，讓護理師心裡百感交集。

只能在心裡想著：「爺爺你真的沒有錯，你也不用改進，但你能回家嗎？我不能騙你！」然後摸摸爺爺的頭，跟爺爺說：「要乖乖的，要加油」。爺爺就會用著水汪汪的眼看著護理師，接著奮力地點頭，還記得每次幫爺爺灌完牛奶後，爺爺就會一直點頭，我想這「應該是在跟我說謝謝，對吧？」

6月2日一早，爺爺仍敵不過病魔、離開人世

但令人遺憾的是，2021年6月02日早上9點46分，爺爺的生命徵象就開始不穩定了，儀器持續發出聲響，當護理師著裝完畢進到專責病房，儀器上已經是三條線了。

護理師回憶道，在為爺爺做遺體護理的時候，腦海裡都是想著爺爺一直向他說對不起、我下次會改進、讓我回家好不好的畫面。爺爺離開前左眼仍微微張開，應該是有遺憾的，但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幫爺爺輕輕地蓋上眼睛，告訴他：

「爺爺沒事了，都不痛了」。

按法規，COVID-19亡者，家屬不得見最後一面，24小時內必須火化，如果真的要見最後一面，也必須著全部裝備。但無奈的是，爺爺的家屬全部都在隔離，自然沒有這個選項。

所以只能讓兒子透過手機視訊跟爺爺告別：

「爸，好好跟菩薩走，家裡我會顧好，我會把你跟媽媽放在一起…」

護理師事後回憶道，其實自己當下拿著手機時，護目鏡底下其實早已經都是滿滿的眼淚，只能努力告訴自己不要晃動，讓爺爺兒子和爺爺好好告別。

從爺爺的故事，看到新冠疫情下的遺憾…...

護理師也坦言，對於爺爺自己是有遺憾的，遺憾的是，沒能讓爺爺出院再次去龍山寺走走拜拜，做一件最稀鬆平常的事。

遺憾是，爺爺離開之後，爺爺兒子只能請護理師們拍一張爺爺的面容做紀念，就連最後一面也無法見到…。

但最遺憾的是，爺爺即便自己狀況很差了，還在自責自己害了全家人，但卻再也沒機會讓爺爺家人跟爺爺澄清，這不是爺爺的問題。

該名護理師也在文章中提到，他相信爺爺沒生病前，一定是位很可愛的爺爺，不只可愛還一定很有禮貌。並表示，入行護理師七年了，看了多少死亡，但這次特別有感觸、內心也格外脆弱，但他們依然會堅強地完成。

同時，該名護理師也強調，這位爺爺只是一個住萬華的老人家，每天沒事到廟裡拜拜，再正常不過了，他真的沒有錯，沒有錯的人，還在自我反省。

對於那些不知檢點、逃院的、砍傷醫護人員的，甚至霸凌醫護人員的人，他只想問「你們到底知不知足？懂不懂珍惜？腦袋都在想什麼？」

護理師：遺憾一定有的，但至少欣慰

盼大家不要再給「萬華」污名化、貼標籤，一起記得「萬華」可愛溫暖的爺爺

而該名護理師的貼文也在6月2日當天發出後，也不斷社在群平台上持續發酵，不斷被轉傳。事隔兩天後，該名護理師也更新了後續消息。他提到，自己事後也聯繫上了爺爺的家屬，知道他們悲傷難過，但還是想告訴他們，他在網路上分享了這篇文章，希望他們可以看看。

因為在醫院的這些日子，雖然他認識爺爺僅有三天，但他仍想把他看到的跟爺爺家人分享，讓他們知道，遺憾一定有的，但至少欣慰。而爺爺家屬告訴她，他們前一天就有看到了，直覺這很相似的畫面就是在說他的父親，他們雖然覺得很不捨但也溫暖，即便爺爺終究沒能回家。

最後這名護理師也強調，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只是個分享的角色。如果可以因為爺爺讓大家有更多感動也好、心酸也好，那都是大家的一點成長，就算它真的微不足道，也比原封不動還要好。

他表示自己從爺爺身上看到了：「愛護家人的那種心切，想念家裡的那種心情，承攬錯誤的那種心酸。」。如果可以，他希望大家不要再給「萬華」污名化貼標籤了，一起記得「萬華」可愛溫暖的爺爺，好嗎？

本文轉載自遠見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