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完美日常

1997年，黑木瞳與役所廣司雙外遇殉情的《失樂園》讓中年男女目眩神迷；沒想到在將近30年之後，68歲的役所廣司依舊能在大銀幕上閃閃發光，他主演的《我的完美日常》不只贏得坎城影帝，每個畫面、每個輕輕的笑容、甚至每個喉音呼吸，明明沒有劇力萬鈞的情緒轉折，卻都直直打進觀眾內心。德國導演文‧溫德斯十分奢侈的以最少劇情說出最濃感受，把日常變成單人樂園。

這齣電影描寫東京公廁清潔人員平山先生（役所廣司飾）的日常，他每天在固定的時候醒來、出門，一絲不苟地清潔東京的公廁，工作結束去固定的澡堂洗澡、固定地下街吃晚餐，看書，如此固定的日常中總會出現些意外，有些讓他微笑，有些讓他傷腦筋，尤其是很久沒見的外甥女突然出現在他的蝸居之前。

這部電影特色在於對白很少，劇情也沒有傳統的三幕式高潮迭起，可是光看役所廣司穿著藍色工作服洗廁所，都能看出日本人的細膩。一方面是片中出現的明亮公廁簡直可入選公廁奧斯卡獎；另一方面，該如何不透過劇情、不透過對白，卻能讓觀眾同理主角，平山先生重複的日常行動也很迷人。

他過著老派的純「類比式」生活，用掃把取代吸塵器，睡前不滑手機，而是看二手文庫本，他愛聽70、80年代經典搖滾卡帶，用相機而不是手機拍下穿過樹葉灑落的日光影像。手機對他來說不是生命的主宰，就只是電話而已。所以當聽到外甥女問「這個音樂在spotify找得到嗎？」他反問「這家店在哪裡？」渾然不知現在世界已是串流音樂為王了。

這部片讓我迷上平山每次開車播放的音樂卡帶，The Velvet Underground、Patti Smith、The Rolling Stones的音樂都有種說不出的魅惑，還發現spotify上確實出現了本片的播放清單，幽默呼應電影對白。

當然，對白奇少的電影更需要出色的演員，才能不讓觀眾陷入夢鄉。這部電影之所以在坎城影展上轟動，也正是主角的生活細節就像線索，儘管沒有明確的劇情線，卻讓每位觀眾都「腦補」織出平山先生前半段人生，極度簡單反而在這個劇本翻轉猶如競技的年代蔚為奇觀。

所謂物極必反，本來卡帶受到CD、MP3、線上串流音樂打擊而乏人問津，現在卻已經跟唱片一樣變成奇貨可居的熱門商品；電影《我的完美日常》也在喚醒被手機統治的人們，抬頭看看天空吧！網路上有什麼會比現在眼前的世界更珍貴呢？

（作者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