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譯樂理：席捲J-POP樂壇的「Just The Two of Us」經典和弦進行

近年，「丸サ進行」、「Just The Two of Us進行」等詞彙在日本愛樂人之間頗受矚目。「丸サ」是椎名林檎的歌曲〈丸內虐待狂（丸の内サディスティック）〉的簡稱。隨著該歌曲輕快靈巧的旋律線重新擄獲年輕人的歡心，J-POP樂壇中也誕生了一些暢銷歌，似乎隱約受到該歌和弦進行的影響。同時，被認為是「丸サ進行」源頭的歌曲，〈Just The Two of Us〉這首歌的和弦進行也突然受到關注。究竟這個對J-POP產生不少影響的「Just The Two of Us進行」，是什麼樣的和弦進行？本文訪問到對各種類型音樂皆有深厚造詣，從古典樂到尖端流行樂無不熟悉的音樂製作人橫山裕章，來為我們解說。

「Just The Two of Us（和弦）進行」是從2018年左右，在日本愛樂人間開始受到廣泛認知的詞語。〈Just The Two of Us〉是1980年由薩克斯風演奏家，小格羅佛‧華盛頓（Grover Washington Jr.）推出的暢銷樂曲。這首歌邀請到與馬文‧蓋（Marvin Gaye）並稱的靈魂樂歌手比爾‧威德斯（Bill Withers）演唱，獲選為葛萊美獎最佳節奏藍調歌曲。本歌在日本另起了個歌名為〈水晶情人們〉，收錄於專輯《Winelight》，作為「融合爵士樂」或「軟爵士樂」的經典作之一，極為暢銷。

這首40年前流行的歌曲中用到的和弦進行，近來在J-POP裡也常能聽到，所謂「Just The Two of Us進行」遂在10多歲至20多歲的愛樂人間廣受矚目。本文訪問到了身為音樂製作人、作曲、編曲家，同時也以樂團團長參與巡迴演出、多方活躍的橫山裕章，為讀者解說這個現象：究竟現在J-POP的最前線，發生了什麼？

橫山裕章 攝影：上平庸文

──首先請告訴我們，〈Just The Two of Us〉的和弦進行有何特徵？

這首歌用到D♭maj7、C7、Fm7、E♭m7、A♭7這個和弦進行，從C7到Fm7之間轉調一次，變成小調，又在E♭m7和A♭7之間轉為大調，這種大小調之間的游移轉換就創造了一種漂浮而無可捉摸的感覺，比起單純開朗或單純陰沉的和弦進行，容易抓住閱聽人耳朵。再加上這個和弦進行可以反覆使用，從A段旋律、B段旋律到副歌，幾乎單用這種和弦進行就能寫成一首歌。這種反覆迴旋悅耳的特性，也是它獲得人氣的理由之一。

──小格羅佛‧華盛頓和Richard Tee（鍵盤手）等演奏家，以及負責作詞作曲的拉爾夫‧麥克唐納（Ralph MacDonald，打擊樂手兼作曲家）都是爵士樂領域的人，不知道這是否影響了這個和弦進行的誕生？

其實以前也存在過與這種和弦進行相似的進行，比如謝麗爾‧林恩（Cheryl Lynn）的〈Got to Be Real〉（1978年暢銷歌）也用到了反覆來回於大小調之間的和絃。鮑比‧考德威爾（Bobby Caldwell）的〈What You Won’t Do for Love〉（同樣發表於1978年）也可說是類似的和弦進行。「Just The Two of Us進行」並不是完全原創，而是在各種組合中產生的。

不過，Richard Tee彈奏Rhodes Piano（一種電子琴）時，使用了SMALL STONE這種phaser效果器，創造出一種閃亮音效，還有他的和弦配置，都是這首歌的重要特徵。另外，比爾‧威德斯所唱的，從開頭的「I see the crystal raindrops fall」之後充滿戲劇性的歌詞，也是這首曲子的優點。所以說，這首歌是只有在那個時代的那些成員，才能創造出來的，這點無庸置疑。

足以表現日本人偏好情緒的和弦進行

──反覆迴旋悅耳動聽的「Just The Two of Us進行」似乎具備著一種魅力，與特別是在嘻哈音樂以後那種反覆感強烈的音樂特徵相通。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喜歡用這種和弦進行，因為一直聽都聽不膩，且還能激發作曲家創作旋律的靈感。聽著這種和弦進行，就會自然而然地哼成了歌。

──您說能激發作曲靈感，可以再請教一下和弦進行與旋律之間的關係嗎？

比如說我們把調號設作C，和弦進行設為Fmaj7-E7-Am7-Gm7-C7，旋律就只是一個C音拉長。那在Fmaj7這個和弦時，旋律是第5音，在E7和弦時是第5音升半音，Am7時是第3音，Gm7時是第11音，C7就回到根音。就像這樣，即使旋律都是同一個音，和弦進行不同，聽起來音色就不相同，對作曲者而言，能激發許多靈感。

日本的歌謠曲、演歌和70年代流行歌、偶像歌曲常常用到，現在也偶爾會使用的「五聲音階」（世界各地民謠童謠皆常使用），以C大調來講就是Do Re Mi So La音階，用到這種音階的類似歌謠曲或童謠的旋律，也能搭配「Just The Two of Us進行」。即使旋律相同，把和弦換成這種進行，聽起來就多了種時髦或酷炫感。另外，這種和弦進行能夠傳達銘刻在日本人DNA裡的那種哀愁情緒，這也是它的優點之一。

──也就是說，和弦具有襯托歌曲氛圍的力量。感覺像艾斯禮兄弟合唱團（The Isley Brothers）的〈Between the Sheets〉，或是傑米羅奎（Jamiroquai）的〈Virtual Insanity〉這些暢銷歌曲，也是受到這種和弦進行所激發的創作靈感。

許多人會抱著致敬的心態參考前人的歌曲，所以名曲的和弦進行自然會激發許多人的創作靈感。在日本，「Just The Two of Us進行」也成為了樂手間的共通語言，在年輕世代間，受到〈Just The Two of Us〉激發的〈丸內虐待狂〉與愛繆（あいみょん）的〈傳達愛（愛を伝えたいだとか）〉裡的和弦進行，今後也可能會成為共通語言。

具良性調味料潛力的萬能和弦

〈丸內虐待狂（丸の内サディスティック）〉是採用「Just The Two of Us進行」的代表性J-POP歌曲，因此在日本年輕愛樂人之間，這種和弦進行又被稱作「丸サ進行」。〈丸內虐待狂〉在1999年發表時並非最人氣的歌曲，但在這幾年卻突然受到許多沒經歷過那個時代的10幾歲～20幾歲年輕人關注。

現在許多J-POP裡可以聽到「Just The Two of Us進行」，主要原因之一便是由於〈丸內虐待狂〉再次獲得人氣，導致許多年輕樂手想要把源頭樂曲的要素放到自己的作品裡。

──〈丸內虐待狂〉是如何使用「Just The Two of Us進行」的呢？

和弦進行的方式就跟「Just The Two of Us進行」並無二致，只是轉調部分省略了，只用A♭maj7、G7、Cm7、E♭7這4個和弦，簡單唱完第一段歌曲以及副歌部分。負責編曲的是龜田誠治，他很巧妙地將椎名林檎所寫的美麗日文歌詞轉化為音樂，使得日文之美與〈Just The Two of Us〉那種帶點旖旎氛圍的成人感融合在一起，成功塑造了椎名的世界觀。

──有沒有其它用「Just The Two of Us進行」用得好的歌曲？

最令人感到衝擊的是〈深情包圍（つつみ込むように…）〉（MISIA）。〈接吻〉（ORIGINAL LOVE）也令人印象深刻。〈A Perfect Sky〉（BONNIE PINK）也不錯。最近國外的歌曲裡，Rhye的〈Last Dance〉以及Madeon的〈No Fear No More〉我都滿喜歡的。

──〈接吻〉似乎也致敬了山下達郎的〈あまく危険な香り〉？

可能也有這種關聯性吧，畢竟這種和弦進行也適合用在中板歌曲。至於像舞曲那樣的快板歌曲，或是慢板抒情歌，也都適用。「Just The Two of Us進行」真的是萬能的和弦進行，能讓簡單的旋律聽起來富戲劇感，是種良性的調味料。

與〈Yesterday〉相同結構

──現在是網路時代，每天都有許多新歌在網路上發表，最初幾秒若不能吸引聽眾，可能就不聽了。感覺這樣的閱聽環境可能也是導致受歡迎的和弦進行被重複使用的原因之一？

有這種想法也是理所當然。「Just The Two of Us進行」在第2個和弦就轉了調，這跟披頭四〈Yesterday〉構造相同，能用轉調吸引聽眾。

──YOASOBI的〈向夜晚奔去（夜に駆ける）〉，以及Official髭男dism的〈I LOVE…〉似乎也有用到。

〈向夜晚奔去〉在重點旋律時的確有用到。〈I LOVE…〉副歌沒有，但第一段、第二段歌曲有用到。

──近年特別是J-POP的暢銷歌，似乎很多都有用到，不知道今後使用這種和弦進行的歌曲是否會繼續增加？

如果有人以為用了這個和弦進行就能暢銷，那可就糟了（笑）。歌曲之所以暢銷，主要還是因為用得好。和弦進行有可能會支配歌曲的世界觀，編曲和音樂製作還要考慮到旋律、聲質、時代感等等，一般都是整體呈現方式、演奏方式適合，才會採用這種和弦進行。雖然也有不少歌會先決定要使用的和弦進行，再來作曲，但就算是「Just The Two of Us進行」，若是搭配的曲子不合，可能就會變成「太超過」的和弦。歌曲的世界觀、旋律與歌詞的平衡、唱法等等，或許考量到這些要素之後再來使用，才會成為廣受喜愛的歌曲。

標題圖片：收錄有〈Just The Two of Us〉的小格羅佛‧華盛頓專輯《Winelight》封面。

小渕晃 [作者簡介]

音樂領域寫手、編輯、選曲家。生於1969年，曾任職TOWER RECORDS及CISCO等唱片行，後於1996年～2010年擔任音樂雜誌《Black Music Review》編輯，並升至總編。主要編著有《City Soul Disc Guide》1～2集、《HIP HOP definitive 1974-2017》、《Gangsta Rap Disc Guide》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