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之家1】不信神的他求了神 希望爸爸早點死掉

台北車站是18歲的盧盈良離鄉背井第一晚的住宿地,「靠著一根柱子睡。」近30年過去,他已忘了當時那根柱子在哪。
台北車站是18歲的盧盈良離鄉背井第一晚的住宿地,「靠著一根柱子睡。」近30年過去,他已忘了當時那根柱子在哪。

這是一個回家的故事。遊子在外24年,回家拍片,一拍4年,把爸爸從生拍到死,把全家人的苦痛都逼出來。身為兒子,紀錄片《神人之家》的導演盧盈良簡直選了最難拍的題材,把鏡頭對準爛賭的父、認命的母、通靈的哥哥,還有自己。

18歲離開時,他說那個家是「黑洞」,24年後,為了幫母親拍一張遺照,他才回去,結果最後過世的是父親。那是黑洞真正的核心,所有痛苦的來源。但鏡頭外所述說的,其實是一個逃亡的故事,長年失根、飄泊台北的盧盈良,從未自黑洞強大的引力逃脫,最終還是藉由電影回家了。

盧盈良一生懷疑神,最大的困惑是,「為什麼(神)給別人幸福,給我們災難?」那個災難的總合,是爛賭的父親,「賭到連母親的私房錢都能挖出來,很厲害。」但在去年中,父親確診癌末後,他去求了神,不是祈求爸爸身體健康,而是希望爸爸早點死掉。

神人同居的家是個黑洞,我感覺一直在往下沉

父逝前一夜,盧盈良夢見他,父子在夢中見了最後一面,但2人的離散在更早之前,18歲那年盧盈良就決定要走,追夢或逃亡不重要,重點是離開這個家。盧盈良和我們說起人生第一次到台北的狀況,凌晨時分,坐在非法營業的客運「野雞車」上,抵達那一刻,他看著窗外,「哇!怎麼這麼多燈?這麼多人?這就是傳說中的台北吔。」他不知道,那時車才剛到三重,根本還未抵達他要去的台北市。

異鄉人從嘉義出發,車子從農村駛向都市,從天色暗濛到日光大作,他的心裡也閃閃發亮,結果當晚沒聯絡好房東,只能睡在台北車站。

盧盈良(右)帶著攝影機回家,拍年邁的爸爸(左)、媽媽(中)等家人。他們喜歡被拍嗎?盧盈良說:「他們喜歡我回家,只要能回家都好。」(傳影互動提供)
盧盈良(右)帶著攝影機回家,拍年邁的爸爸(左)、媽媽(中)等家人。他們喜歡被拍嗎?盧盈良說:「他們喜歡我回家,只要能回家都好。」(傳影互動提供)

 

談到背離的小鎮與家,他告訴我們:「那是個黑洞。我感覺一直在往下沉。」那是個總在欠房租的家,「或者要繳學費了,爸媽就去湊經營的小吃店的零錢。」46歲這年,離家的人拍的紀錄長片獲台北電影獎百萬首獎,後又入圍金馬獎最佳紀錄長片和最佳剪輯。電影的主場景,就是那個神人同居的黑洞,那棟位在嘉義民雄的四樓透天厝。

神在4樓,有12尊,30多年陸續請來,住下不走;人則是浮動的,表定人口有盧盈良和爸媽兄姊,以及哥哥的孩子,偶爾還有孩子他媽。這個7口之家,常年缺少1人,那個人就是盧盈良。1994年,甫成年的他一從省立華南高商廣告設計科畢業,馬上來台北學習拍電影。這件事的天真程度是,明明和母親報備過,她也回答:「有才調(能力)你就去啊。」結果他離開第2天,母親打B.B. CALL(呼叫器)找他,他回電,母親竟然問他:「你都沒回來,是去哪了?」

母親壓根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那時這對母子大概也沒想到,那個問句,她會在之後問了整整24年。離開這麼長時間,盧盈良說自己回家不超過10次,幾乎像失蹤人口,「有時我太久沒回去,一進門我媽就掉眼淚。」

要先贖回自己,什麼工作都接,如果能出賣靈魂或肉體,應該也會做

不回家,因為爸爸。盧盈良的父親是個賭徒,一輩子就著迷這件事,賭到盧盈良還記得小時候為了躲債,搬好幾次家,「錢好像會咬他,放在身上會被咬,就留不住。」貧賤家庭百事哀,開口閉口都是錢,偶爾回家過年,年夜飯吃到一半就吵架,盧盈良起身就走。

母親還是習慣問著:「你都沒回來,是去哪了?」盧盈良開始連電話都愛接不接。彼時他住在很舊的雅房,找了製片公司的長工時助理工作,同時要適應台北生活,「我還記得有次騎車,覺得台北人真奇怪,很愛按喇叭,結果我朋友說,是因為我逆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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