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短裙上學不得體？法國民調與學生抗議，反思衣著規定

作者：陳盈雪／換日線專欄

法國民調機構 IFOP（Institut français d'opinion publique）在 9 月 24 日公布了一個為「瑪麗安」雜誌（Marianne）進行的民意調查結果：它向 2027 名法國民眾，問了一個問題：「請問您希望公立高中准許或禁止女生在校內穿著以下服裝？」同時分別列出 4 種上半身穿著的類型：「不穿胸罩」（no bra，即無胸罩，透過上衣可看出乳頭」的衣著）、「低胸、深V」（haut avec décolleté plongeant）、「露肚臍」（crop top）以及「露出肩帶的 T 恤或無袖上衣」，每個選項也附上以豐滿胸部為範本繪製的衣著圖示──根據調查結果顯示，分別約有 66%、62%、55% 的受訪者認為應禁止前 3 類衣著，78% 受訪者認為可准許第 4 種衣著。

民調結果一出便引來軒然大波，多半批評此民調本身已物化女學生的身體，且隱含干預女性穿著自由的意義。

此事除了在推特上爆發外，許多女性團體及政治人物也都對此議題發聲與批評：女權組織 Collectif national pour les droits des femmes 諷刺地表示，「對女性身體的控制顯然還有大好前景，這首先是透過對胸部的控制」。前法國環境及能源部部長 Ségolène Royal 也認為該民調充滿性別歧視，且「民調中的插圖將青少女化約為她們的胸部和裙子，將青少年化約為偷窺癖」；左翼政黨「不屈法國」（France Insoumie）的主席 Jean-LucMélenchon 則認為「為清教徒傳道的民調，與女性的自由背道而馳」。法國共產黨則在推特上表示「迫不及待想看看針對男性在校內合宜的內衣褲進行的民調」──結果在推特上，還真的出現模仿 IFOP 民調的高中男生版，列出「新哲學家風」（襯衫上半部釦子未扣露出胸毛、胸部）、「露肚臍」、「水管工的微笑」（露股溝），以及「露出內褲褲頭」 4 個選項。面對龐大的負面輿論，IFOP 終於出面說明，他們表示此調查符合時勢，目的是為了了解「法國民眾是否支持有關中學生衣著的社會運動」。

法國女中學生穿上短裙、低胸上學去，抗議校規的性別歧視

事實上，在這個引發爭議的高中女生服裝民調刊出前不久，法國中學生才剛在網路上發起「#14septembre」運動，號召中學女生在 9 月 14 日穿上裙子、低胸裝扮、露肚臍等經常被校方指為「具有挑逗性」或「不得體」的服裝上學。「#14septembre」目的是想要抗爭女生能穿自己想穿的服裝，且不被當作性客體（objets sexuels）對待的權利，同時更是在指控法國國高中模糊的服儀規定背後，其實隱藏著性別歧視──女生的衣著較男生更常成為關注和規範的對象，或是被認定為「具有挑逗性」、可能「吸引男生的目光」或「導致他們分心」的。

教育部長對該事件的初步回應為，只要學生穿著「正常的服裝」（tenues normales）即可，後來更表示學生的穿著應合於「共和國的標準」（d’une façon républicaine）；但是，何謂「正常的服裝」或合於「共和國標準」的服儀？教育部長表示，其所謂共和國的衣著方式使所有公民之間盡可能地平等，且學校應保護學生免於因衣著或特定潮流遭到「性化」的危險。回應教育部長所謂的「共和國服裝」，網民則紛紛祭出浪漫主義畫家 Delacroix 的知名畫作「自由領導人民」予以反諷，該畫作中高舉國旗的正是一名袒胸露乳的女性。

某些參與「#14septembre」的女學生主張，「否定女生穿著的自由並無法改變社會大眾的心態」，「該做的是教育男學生，而不是蓋住女學生的身體」。負責公民事務的內政部部長級代表 Marlène Schiappa 認可年輕女孩主張其自由，對抗性別歧視的評論或行為，並且認為「#14septembre」傳達的想法為「不得體其實是存在於觀看的人眼中」。歐洲生態綠黨陣營的格勒諾布爾市市長 Éric Piolle 同時表達類似觀點，認為「問題在於男性的目光，而非女性的肚臍」。負責性別平等事務的部長級代表 Elisabeth Moreno 則認為，在法國每個人都有能依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穿著的自由；同時，年輕男孩與女同學之間的關係以及尊重，都是教育上相當重要的議題。

相反地，亦有意見認為，露肚臍裝沒什麼不好，但不需要出現在學校；上學的服裝和去海灘玩耍的服裝也應有所區別。

民調與校規的女性衣著反思

校方在管束學生衣著時，經常以管理校內或課堂秩序為由，或是主張這是在早日為學生的職場生涯準備，期待學生符合社會期待或社會規範。然而，在上述二事件中，有些問題值得我們進一步思考：

首先，服儀規範涉及學生能夠自行決定該如何穿著的自主權。學校的上述理由是否能夠或在何種程度上得以被正當化？接著，筆者認為不論是以女性胸部繪製圖示的高中女生「得體服裝」的民意調查，或是中學用以糾正女學生穿太短或太低胸的服儀規範，都是將女性的衣著和身體當作評論和規範的客體，蘊含了「物化」或「性感化」青少女身體的危險，同時也反映了社會上向來對於女性的身體和衣著給予更多注視或約束。

對於穿著打扮的評論、對於身體的注視，其實某種程度上也是社會對身體的控制，也甚至構成某種形式的性別暴力。此外，在這兩件事件的相關討論中，較少聽到男學生的聲音；如果說女生因為服裝或身體部位的裸露而受到服儀規範的性別歧視，男學生在學校管制服儀的脈絡下，則可能被標籤化為「無法抑制性衝動的動物」。

再者，學校是否以服裝「得宜」為名，無形中行了性別或出身背景歧視之實呢？學校對於服儀的限制，是否是在學校中再製社會上既存的、造成污名化的規範標準？

實際上，看似一般性的、無性別之分的服儀規定，可能對於身體產生程度不一的控制。當我們使用「正常的服裝」一詞，實際上隱然預設了一套被認可的「得宜的服裝」，以及「不惹人注意的高中生」的範本。換言之，在模糊的「得宜或正常服裝」標準背後，其實可能隱藏多種形式的歧視，無論是性別、性、階級、種族、宗教等。

「#14septembre」運動在社群網絡上引起的廣泛迴響以及對抗性別歧視的動員突顯了女性主義和身體自主意識逐漸在法國較低年齡層的群體中普遍化及深化，特別是該運動強調，問題並不在於女性的衣著本身，而在於他人觀看的目光。或許可以期待的是，她（他）們將不再被容許社會上把性別暴力及性暴力的責任加諸於女性、女性的身體或女性的衣著的說法。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 高中生穿短裙、低胸上衣上學很「不得體」嗎？從法國雜誌民調與學生抗議，反思女性衣著規定的物化與歧視》，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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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盈雪，法律人，因求學之故自 2014 年起居住於法國，研究興趣為平等議題、性別議題、女性權利及少數族群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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