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塘之美,竹林之情〉 追憶竹塘似水鄉情
我生長於竹塘鄉竹林村鹿寮,為了求學與就業,十六歲開始離開家鄉,曾經旅居過屏東、雲林,最後定居於新北市。形容自己是一只「南飛北飄」的風箏,一隻「南飛北漂」的鴿子,並不為過。
竹塘位於本縣西南部,緊靠西螺溪(濁水溪)北岸,全境幾乎可說是由西螺溪沖積而成的開闊平原,聽說之前洲塘密布其間,野蘆竹到處都是,而有「蘆竹塘」之稱;初中時,我從鹿寮坐小火車途經竹塘市區上下學,都還看得到「蘆竹塘」站,這個老地名。此外,本村境內更是密長野竹林,因而後來被定名為「竹林村」;搖擺竹影,四處映眼,簌簌竹聲,晨昏盈耳,可說就是我從小百聽不厭的天然交響曲。
本鄉地勢低坦,加上引用溪水灌溉方便,父老們世代務農,早期都以種稻為主,近期已有蔬菜、水果的生產,是一個典型的樸素農鄉。濁水溪從溪州鄉以西河段,我們稱為「西螺溪」,這是父老傳下的溪名;此溪名,並非只有我們這樣說,記得2004年我以《西螺溪協奏曲》申請文建會創作補助時,縣籍作家李昂即在審核會議中,表示他們鹿港人也是這麼稱呼。
鹿寮竹林美景。鄒保祥攝影,詹明儒掃描自《美好彰化》。
古早,鄉境平原由於西螺溪沖積作用,加上北風吹襲形成的沙崙,我小時候還能看見一些未被完全開墾的殘跡,諸如竹林村附近的頂崙、下崙、竹篙崙、牛埔崙、刺菠崙等等。這些沙崙又因受到風勢影響,大多呈現西北─東南走向;先民們於是利用地形地物的掩護,選在背風處聚戶成庄,繁衍子孫直到現在。
諸多沙崙,目前除了竹篙崙以外,幾乎都已墾成良田,生產稻米。竹塘特有的灰黑色土壤,稻米非常優質,我少年期便已聽過「一萬刈」,青年期更已聽過「萬二刈」,一甲地可刈穫一萬二千斤稻穀的豐收情形;時至今日,本鄉更已打響「竹塘米」、「三好米」的美名。窮鄉僻里,為了改善農村經濟,犧牲了天然環境,倒也是無可厚非吧?
竹林村位於竹塘鄉西南邊,由下崙仔、草埔仔、鹿寮,三庄組成。三庄,以狹長的竹篙崙為底邊,前二庄各在兩個底端,鹿寮在尖點,剛好形成一個等腰三角形;竹篙崙狀似蟠龍,至今未被農民開墾成田,係因它是本鄉的古老公墓。這片公墓,從前盛傳隱藏著幾處「臥龍穴」與「牛眠穴」,鄰近村莊爭相安葬先人於此;其密集程度,可說寸土寸金,墓上有墓、墓下有墓,有名墓、佚名墓層層疊疊,連之前省政府想要現代化的計畫,都因手續繁冗、工程浩大而作罷。
竹篙崙真的隱藏有風水寶穴嗎?聽我老父生前提過,草埔仔有一位戴姓「猛仙」,拳頭很厲害,曾經只以一招「白鶴展翼」,就將一名不服者擊敗。他也擅長風水,晚年就近爬上公墓幫自己找風水,但直到過世都沒找到;原因是,那些臥龍、牛眠的「主穴」,從墓碑姓氏觀之,都被鹿寮人的祖公、祖嬤搶先佔走,別庄人只能撿到次要的「副穴」了。
鹿寮極盛期,住家三百餘戶,政治上竹塘鄉親曾說,只要穩住鹿寮就能勝券在握;果然,鹿寮本身就產生過三位鄉長,還幫一位草埔仔人也當上鄉長。其他方面,據我所知,交通最不便、資源最缺乏的鹿寮,還產生了一名童星、三名醫師、十餘名教師與教授。此外,甚至更產生了兩位藝文才子,一位是書法家詹坤艋,其作品早已受到國內外書藝界的重視與典藏;一位是所謂「小說家」的區區在下,早期曾經透過古老鄉情書寫的《番仔挖的故事》、現代鄉情演繹的《西螺溪協奏曲》,受到文壇的肯定與獎勵。詹坤艋是我堂弟,詹姓是竹林村最大姓,哥倆以「詹家雙秀」、「鹿寮雙秀」,甚至「竹林雙秀」自許,諒必也是名符其實名吧?(補注:外加一位畫家,詹明鑠。可說是「竹林三秀」了!)
詹坤艋家的古厝。鄒保祥攝影,詹明儒掃描自《美好彰化》。
無論如何,不管是祖先風水庇蔭也好,個人自己努力也好──地靈人傑,可說就是整個竹林村的寫照了。感恩啊,這片村民賴以安身立命的土地!
當然,必須感恩的更得擴及西螺溪,這條老河。感謝它恩賜的沖積沃土,與豐沛的灌溉溪水,造就了吾鄉一切福祉;說它是吾鄉「母河」,相信大家都會贊同才對。
而前述,風箏、鴿子之喻,對一介北漂浪子來說,我覺得後者更為恰當;因為風箏有「斷線」之虞,但鴿子的眷念鄉情,那是永遠深刻於心的。如果能以西螺溪象徵竹塘,甚至整個彰化,我就嚐試過在《西螺溪協奏曲》中,寫下如此孺慕的詩句:
幾乎是命定的
一條美麗大河
總會孕育一座輝煌城市
有了塞納河,才有巴黎
有了尼羅河,才有開羅
有了淡水河,才有台北
幸好,歷史並非傳言中的必然
西螺溪,由於沒有城市的拖累
才保住她身為一條母河的莊嚴
西螺溪啊,我的母親
您是榮耀,也是負擔
與其冀盼您
孕育一座輝煌城市,而浮華沈淪
毋寧祈願您
常持一份素樸心性,而平實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