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不生兒女／唐勝一

唐勝一

村寨留守的老人，並非像前些年一樣的關心外出打工後生賺不賺錢，而是出奇地關心後生的婚姻。

老人們湊在一起，就會不厭其煩地打探:“你家孫伢子處對象沒有？”“還沒呢。那你家的大孫女也找男朋友了嗎？”“沒哪。”仇奶奶氣不打一處來:“嗨——，現今的年輕人啊，好像都沒有婚姻家庭觀念了，氣人啊！”“那可不，我們做爺爺、奶奶的，都氣出病啰。”

文爺爺家的情況，算是村寨較好的。畢竟，他的大孫崽正春結婚成家四五年了，滿孫女白梅也談了個當公務員的男朋友。村寨留守的老人看著文爺爺老兩口子的眼睛，無不流露出羡慕的目光。“文爺爺，你老兩口真有福份，孫兒孫女的婚姻大事都有了著落，你們該開心啊。”文爺說:“不呢，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我大孫崽正春結婚這麼多年，還沒想要生娃兒。滿孫女白梅雖找了男朋友，她自己都講不是為了婚姻，而是為了玩哪。你們說，我老兩口都這麼一把大年紀了，還能看著他們生娃嗎？”

文爺爺想到，斧不打鑿、鑿不入木的道理，也就只好去找兒子兒媳施壓了。可兒子兒媳無可奈何地直搖頭：“老爹，老娘，你的就別為孫兒孫女的事兒操心了。”二老回言：“對，本來就不該我們操心，所以才來找你們呀。真不知你們這些父母是怎麼當的，要多多說道說道，關心下一代，讓我們文家後繼有人。”

這可怨枉。孫兒的爹娘咋不著急咋沒說呢？其實，當爹娘的比爺爺奶奶更急更操心啊。早不久，正春兩口子回來探親，屁股往板凳上都沒坐熱，正春爹娘就開始說道說道了。“正春啊，你要跟老婆商量好，該生兒育女了。”“爹，娘，現在生兒育女得有成本啊。至少得在市里買套房子吧，還有培養孩子的經費，怕是沒有個幾十萬元也是不行吧？”爹說話剛落音,正春娘又接著講:“我們那時生養你們，可沒想這麼多，不也把你們拉扯大了嗎？”正春聽得不服氣, 也只能作解釋:“現在時代不同了，光把娃兒拉扯大不行，還得培養成才，出人頭地呢。”正春老婆雪兒也幫著腔道:“爹，娘，要我們生娃兒不難，但得有個條件，你們得給未出世的孫娃兒，事先準備個四五十萬塊錢嘛。”正春娘立馬沉下臉, 不緊不慢地說:“兒媳啊，你這分明就是為難爹娘嘛。曉得我們沒有積蓄拿不出錢來，才故意這樣氣人。”“那我們也沒餘多少錢，要是生下娃兒來，怎麼養育？你們做長輩的，多多諒解，也莫為難我們晚輩嘛。”眼看婆媳都要拉下臉面爭吵起來，兩個男人閒不住了：正春趕緊勸走了老婆雪兒；文爺強行按住老伴坐在板凳上勻勻氣。

爹娘默默看著正春，正春也是一言不語地看著爹娘。這般情景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作為晚輩的正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雙手一個勁地抓撓著頭皮。稍過片刻，正春終於開口打破沉默:“爹，娘，真不是我們不想要娃兒，而是現實擺在這裏，我們要了娃兒，就我和雪兒目前的情況，真的負擔不起啊。與其生下娃兒養不好，不如乾脆不生嘛，生了就要好好培養，不能讓娃兒輸在起跑線啊。再則，我們作為你二老的兒子兒媳，至今都沒怎麼孝順二老，你們說，生育兒女究竟又有何多大的作用呢？”娘接茬道:“圖個名聲唄，我們文家續了香火，而且還有兒有女，那我和你爹的眉毛都要比別人長了三分哪。”正春又說:“爹，娘，我理解你們做長輩的心情，但也請你們理解晚輩的心情吧。我不是狡辯，也不是訴苦衷，是作以解釋。統而言之，千錯萬錯，都是兒子兒媳的錯，是我倆對不起長輩，我要向二老道歉。”娘回言道:“你給我們道歉有個屁用！你爺爺奶奶天天在我們面前嘮嘮叨叨，他們八十多歲年紀，盼著四代同堂。不然，他們就死不瞑目。話說回來，他們也怪可憐呢，想著四代同堂事兒都想出病來，已經臥床好幾天了，怕是還起不來呢？”正春聽到這，著急了，抹著眼淚說:“那咋辦嘛？”

一時間，是大眼瞪小眼、小眼瞪老眼，誰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娘突然一掌拍打在大腿上:“有了，我去找雪兒，由我跟她婆媳合演一出戲給爺爺奶奶看，保准爺爺奶奶會驚喜得起來。”

娘扶著兒媳雪兒緩慢走進爺爺臥室，叫上一聲說:“爺爺，奶奶，你們看誰來了？”“孫媳回來啦！”二老幾乎異口同聲，“快坐，快坐啊。”正春娘告訴爺爺奶奶:“你孫媳肚子都這麼大了，她想讓我扶她多站站。”“孫媳有喜啦！”二老趕緊下床，咧著嘴笑得樂呵呵的，感激一般地對孫媳雪兒說:“好孩子，謝謝啊，我文家馬上就要四代同堂啰！”

爺爺奶奶高興得像孩子一樣的手舞足蹈，那皺巴巴的兩張老臉滿是笑意，陪在孫媳雪兒左右往外走，其步伐都輕盈盈的，仿佛返老還童了。他們一道來到堂屋，奶奶就用手指著正春爹吩咐:“兒子，今天你下廚，讓你老婆好好照顧我的寶寶孫媳雪兒和她肚子的娃兒。”爺爺接下掏出一百元錢，使喚正春說:“孫崽啊，你去村口商店買瓶酒來，等下吃飯要喝酒慶祝。”奶奶瞥眼老伴:“看你老糊塗的，孫媳雪兒有喜了，咋能喝酒嘛？”爺爺說:“孫媳雪兒肯定不能喝酒，但全家其他人都要喝，這麼大的喜事，還不好好賀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