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醫材潮來襲?《「藥」命的缺憾》獨家揭露葉克膜急重症耗材拉警報 臺大名醫疾呼:別讓我們陷入武器匱乏困境 各國搶救命藥健保削價見骨怎搶貨

當命懸一線的生死手術關卡,關鍵救命醫材卻缺貨能怎麼辦?鏡新聞獨家調查,全台各醫院面臨醫材短缺衝擊,休克心臟衰竭時救援的「葉克膜」(體外維生系統),管子耗材缺乏不穩,追蹤開心手術重要醫材,輪流缺貨,有些甚至沒有替代品! 當醫生上戰場為患者殺病魔、卻得面臨部分武器匱乏……當臺大醫院等大型醫學中心,都會擔憂「急重症醫材供貨不穩」壓線倒數計時。

這是各醫院天天上演的生死關卡,當病人休克心臟衰竭,急急啟動葉克膜(體外循環人工心肺)維生,但耗材管子等卻是極度大缺,勉強才從鬼門關拉回一條命。

心臟瓣膜術後病患謝先生碰到臺大醫師陳益祥,連忙致謝。病人謝先生:「救命恩人,沒有陳教授我就不在了。」陳益祥:「沒有啦,沒有啦,他已經用到強心針了。」謝太太:「他兩次被陳醫師拉回來。」

三次開心大手術,劫後餘生的謝伯伯,虛弱著裝著人工心臟,這回還能感謝救命,殊不知,連全台最大醫學中心,也面臨台灣史上最衝擊醫材缺貨潮,各院嚴重程度,不亞於缺藥風暴。

來到臺大醫院手術房,這是18個小時的重大開心手術,台灣心臟外科權威陳益祥領軍的專業團隊,一站就是10幾個小時,他謹慎檢查醫療耗材。非常時刻得精算壓線用。

臺大醫院心臟外科主治醫師陳益祥:「這東西也缺貨(哪個)要上的管子,台大不缺,但是外面已經缺貨,葉克膜灌注管。」連開心手術必備的心肌灌注針,國外產線缺貨漲價,健保十幾年沒調,拉警報。

臺大醫院心臟外科主治醫師:「心肌麻痺液用的管子,通常放到主動脈,有些醫院已經沒有了,我們都會說我們是倒數第幾支,能不要用就不要用。(但是你還是想到新方法DIY拚接解決),當然啊,這沒辦法,病人命還是最重要的。」

當烏俄戰爭後缺工缺料,成本飆漲供應鏈改變,當各國"加碼狂搶"重要醫療藥品器材,台灣沒先未雨綢繆,市場小、健保砍價又砍到見骨。

敏盛醫院副院長柯紹華直言,「國際的藥商不希望臺灣的藥價成為"價格破壞者",那明白講,他也未必需要臺灣這個銷售的量,他寧可退出啊!過去30年的健保政策,真的應該到了一個必須要檢討的時候了,特別是當整個環境,不再是低利率低通膨的時候。面對未來可能是高利率高通膨,甚至局部政經局勢會產生巨大變化的時候,如何及早因應?」

鏡新聞三到六月,獨家追查北部五所大型醫學中心,和多所區域醫院。以心臟外科為例,不只心肌保護液插管灌注針,葉克膜耗材導管套包、人工肺氧合器,時缺、時壓底線。控制心臟衰竭的IABP主動脈氣球幫浦和導管,六月中廠商緊急告知缺貨,沒有替代品。

然而搜尋政府四月成立的"缺藥平台"上,滿滿各種藥品缺乏回報,羅列中西藥罕病藥,官方建議替代用藥。但真正生死手術用的關鍵醫材大缺,卻沒人通報 ,無法及早因應,各醫院只能自己喬自己吞。

醫勞盟理事也是心臟外科醫師的李紹榕說:「有些病人你需要靠葉克膜幫他們撐住,那如果理由是沒有套包,這件事情就會爆出,可是爆出的時候,倒楣也不會是健保署啊,倒楣都是醫院。」、記者VS.李紹榕:(但是明明醫師被迫醫材武器不夠啊),對啊!所以其實弄到現在, 各家醫院都是各顯神通了,他自己想辦法(調貨)調貨,然後讓自己不要崩潰,希望你先崩潰。」

在台北大型醫學中心和區域醫院兩家執業,李紹榕難掩憂心說:「唯一不缺的就是日本,因為日本他可以自己製造,所以他就不會有這些,誰不供應啊什麼的問題。」、「因為貨都被其他國家搶走了,(然後我們健保又砍很低),我們又很低廉, 他一定先優先供應他有賺頭的地方。」

曾幾何時,醫生們術前還得研發努力DIY,就怕斷貨潮來襲。

臺大醫院心臟外科主治醫師陳益祥仔細測量比對,拆用其他醫材零件,做出心肌灌注針的管子。他說:「拆更多東西自己做,每天玩樂高遊戲,作樂高遊戲,原廠的弄好比較軟,自己做的管子比較尖會傷到(冠狀動脈),再準備一個東西比較軟的保護他。」

陳益祥:「Diy啊(那不是有點克難)是啊(很簡單啦)。但是就是開刀前已經夠忙,還要弄這,這是一直接觸到血液,用完就要丟,不可以給下個病人用。」

根據衛福部法規,長期接觸血液的一次性醫材,不能重新消毒再利用,不過上半年灌注針大缺。知情醫護透露,有少數中小醫院無奈下違法重新消毒,病患早在不知不覺中用了二手貨。

知情人士:「一些醫院他會用重新消毒的,我覺得這也是很不好啊,可是這種都非常隱密,會不會感染是你未來的事情,我覺得在某些醫院,也許不得已的時候,會用這樣的手段,但民眾也不會知道。」

這樣的醫療危機,正悄悄蔓延開來。

記者來到臺大醫院加護病房,六廠牌葉克膜機器輪流用,同一家主機只能用同牌耗材,不是A牌套包缺,就是B廠導管缺。

臺大心臟外科ECMO葉克膜組長曾麗蓉:「你如果這個沒有管,你這個就沒有辦法放到(置放)身體裡面。」記者:「那現在缺的是套包?」曾麗蓉:「都缺,哈哈哈!國家應該是去發展這些這些器具,就像就像我們新冠的時候,我們有自己的國家隊,我們不需要去一定要求別人。」

葉克膜又稱 工心肺體外維生系統,當急重症失去心肺功能,例如心臟衰竭壞死,病危等待移植,葉克膜以血液幫浦、氧合器提供"體外循環"足夠的氧氣血液,取代心臟進行輸送,延長救命時間,從鬼門關搶人。

但當連接到身體的套包管子缺貨,如同跟死神拔河過程,被斬斷了希望。

陳益祥說:「現有的貨源我知道的,要到年底Q4才可能有機會。如果我們醫院只剩下5套,葉克膜管子或者是耗材,那病人一個來我們要不要裝?裝了,下一個病人來的時候,就是沒有了。或者是在院內有急救就沒有了。所以這個是非常非常馬上會面臨問題,連台大"都會缺",我們都必須倒數計時。」

陳益祥說:「應要"制(料)敵於前",如果真的不是那麼嚴重,需要這麼早裝葉克膜?這個就很小心,有時候(病況)垮下去,會垮到你沒有辦法控制時間。」、「真的有問題要提早去作業,不要等到不好再做,可是現在被迫退到,我們20年前做的,那到"真的很不好"了,(才要用葉克膜)那成果就不好。」

台大心臟血管中心主任陳益祥,是台灣國內葉克膜的重要推手,35年來搶救了一萬多顆心。他激動沈痛,想視病如親卻又無奈。卡片上盡是病患滿滿感念,但是誰讓醫生上戰場殺病魔的生死關卡,卻落得武器盡失 ...

陳益祥說:「(缺貨)有如失去了戰鬥的武器啊,上戰場講穿了,你可以拿刀槍拿石頭啊,可是現在不是遠古時代,(因為缺貨)你沒有拿最好給他,你沒有拿最好啊!五年以後你會想說,哎!當年如果有這個東西會不會好一點點?」、「(或是我的武器,我的醫療器材是足夠的),然後會不會讓他存活下來,如果這個病人以後死掉了,你會想這個事情.」

這是最沉痛的呼籲,別讓醫生陷入,沒有武器的困境啊!

萬芳醫院腎臟內科醫師鄭仲益:「最近胃口都還好嗎?」

台灣每年洗腎病患有九萬人,馮伯伯每兩天就來洗腎,才能降低毒素。透析儀器把血液抽出,送到人工腎臟,去除血中廢物,再將乾淨的血送回體內,但也曾遇到驚險。

萬芳醫院腎臟內科醫師鄭仲益:「血塊篩住就沒辦法洗,做一個撈撈撈 把血塊清除。」

不少病友簍管血塊栓篩,得靠這款醫材帶入氣球膨脹,順勢將血塊勾拉出,不過今年健保價已經低於原廠進價,決戰存貨壓線八月。

鄭仲益:「沒有這個導管醫材,就沒辦法清血塊栓塞,堵塞就沒辦法洗腎,就要重新建立做一個放新的導管樓管 ,(這樣病人會受苦)沒有錯。」

李紹榕醫師:「要再多做缺口,會多好幾個刀出來。」

健保署說必要時"專案處理",但為什麼總要等到,砍價到谷底要退出台灣才要挽救

你吃的藥,其實比糖果還便宜,一顆0.5以下的藥年年壓低,這10年共有上百種原廠藥棄守台灣,低廉藥價加上疫情又改變生產結構,掀開台灣三十年來最大缺藥潮。

走訪第一線社區藥局,藥師群組,天天緊急呼叫"以藥易藥"。這兩個台廠也叫不到貨,拜託想換貨!

台灣藥品管理協會發言人沈采穎秀出簡訊:「已經很久沒貨,連醫院都缺了!」

藥師緊盯電腦,希望缺藥平台不只是通報而已。沈采穎:「我們希望民眾不要無藥可用,能夠走在前面預防,甚至鼓勵,像美國作法,低於六個月庫存,詢問廠商有沒有意願做(提高價錢)?」

藥師公會理事長黃金舜說:「臺灣的健保,一般民眾都會認為吃到飽很開心,大家拍手鼓掌,但不知道臺灣的五年新藥,因為價格高進不到臺灣。」

在健保固定總額下和財務衝擊下,為了控制預算,2023年健保署第九度大砍藥價,給付一萬多種藥品當中調升36種,調降5千500多項共81億,降幅驚人。當藥價砍成一片血海,要怎麼跟各國搶貨?

敏盛醫院副院長柯紹華:「不要砍到見骨,你不能"殺雞取卵",(你砍到見骨 就退出臺灣了) ,或者他乾脆索性不生產的,到頭來反而是你健保署,必須要去拜託人家再重新開生產線,或者再重新進口,(那這樣花的錢),花的錢其實不會比較省。」

健保署搬出"一切都為了把關國家荷包",藥廠被削價有異議,可申請"重新核價",今年有19項不砍了預計調高,署長拋出新訊息,避免高成本原廠藥棄守台灣,"研議開放民眾自付差額" 。

健保署長石崇良:「想多用原廠藥,醫生跟病人解釋(學名藥也通過審核同效用),為什麼有藥了你還要原廠藥,那如果病人還是要用,OK那你自己多付一點。原廠藥我們讓他可以有比較高的價格存在於市場,可是我們又只付這個這個學名藥的價,那我們就可以節省掉這中間的價差。但是喜歡用原產藥的民眾,你自己付一點錢,那我們就可以省掉這個部分來挹注新藥。」

當全世界都在搶救命藥重要醫材,學者建議政府,假想台海被封鎖三個月半年,儘速盤點"關鍵戰備藥品",缺什麼就扶植相關廠商,尤其台灣藥品四成原料來自中國,應建立第二供應鍊。

敏盛醫院副院長柯紹華說:「三個月之內,到底臺灣在所有的醫藥衛材上面,我們必須要保有什麼樣?哪些項目?多少庫存?有哪些生產力?」藥師公會理事長黃金舜:「中國大陸在貿易他是不遵守規範的,萬一有一天他擋起來,臺灣的原料要怎麼辦?所以我時常建議政府你要超前部署,把原料分配到其他的國家。」

那我們有能力組"高階醫材國家隊"嗎?

接上驅動器,可適用各廠牌葉克膜的導管耗材,過去A主機只能接A牌導管,醫院只能採買多牌,台灣團隊自主研發"開放式",葉克膜體外循環系統特製驅動,通通都可以接

巨暘醫療器材執行長林恒毅:「未來醫院他可以不用再面臨,特定廠牌耗材缺貨的問題,因為他有選擇性,(就是管子都可以接上),對他所有的管子都可以接,因為這個是一個開放式的系統,我們做了非常長時間的穩定性測試啊,我們大概是全球做最久的。」

歷經台大臨床實驗整整五年,研發團隊結合哈佛大學麻省理工技術,剛獲得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批准。

巨暘醫療器材執行長林恒毅:「考慮到說過去臺灣並沒有公司做過這樣子的東西,所以擔心這個審查的時間會拖延,所以說我們才想說,那我們就是往美國那邊去做申請。」

陳益祥說:「一旦戰爭,一旦有天災人禍的時候,國外他們自己都要用,一定不可能的給我們,所以只有自己自給自足,才能存活下去。如果現在不做,永遠就是依賴別人。」

健保創立30年前夕,各種危機隱然浮現。當藥價被砍到刀刀見骨,省掉了是誰的健康?當醫生在手術檯面對武器匱乏,你我都不想淪為"藥"命的缺憾。

「鏡新聞」已在MOD508台與YouTube頻道同步播出,也將在有線電視86台上架。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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