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東退出策略的終結

文 / 阮嗣宗
哈馬斯對以色列的令人震驚的襲擊促成了中東的開始和結束。下一場戰爭幾乎不可避免地已經開始——一場血腥、代價高昂、過程和結果難以預測的戰爭。對於任何願意承認這一點的人來說，美國可以擺脫過去半個世紀以來主導美國國家安全議程的地區的幻想已經結束。蘇珊·馬洛尼 Suzanne Maloney發表在最新一期《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 的<美國中東退出策略的終結>( The End of America’s Exit Strategy in the Middle East)指出，「哈馬斯的攻擊以及伊朗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揭露了華盛頓的幻想。」(Hamas’s Assault—and Iran’s Role in It—Lays Bare Washington’s Illusions)
(相關報導請看《銳傳媒》<美國將派遣航母戰鬥群前往地中海支持以色列 >)
白宮制定了一項創造性的退出策略
人們很難責怪拜登政府試圖這樣做。二十年來與恐怖分子的鬥爭，加上阿富汗和伊拉克國家建設的失敗，對美國社會和政治造成了可怕的損失，並耗盡了美國的預算。喬·拜登總統繼承了川普政府對該地區反复無常的態度所帶來的混亂後果，他認識到美國在中東的糾葛分散了人們對中國崛起和俄羅斯勢力衰落帶來的更緊迫挑戰的注意力。
白宮制定了一項創造性的退出策略，試圖在中東促成新的權力平衡，使華盛頓能夠縮減其存在和注意力，同時確保北京不會填補這一空白。以色列和沙烏地阿拉伯之間關係正常化的歷史性努力承諾將正式與華盛頓的兩個最重要的地區夥伴結盟，共同對抗他們的共同敵人伊朗，並將沙烏地阿拉伯置於中國戰略軌道之外。
在做出這項努力的同時，政府也尋求緩解與伊朗的緊張關係，伊朗是美國在中東面臨的最危險的對手。華盛頓曾試圖透過對伊朗核計畫精心設計的限制和監督網絡來恢復 2015 年的核協議，但未能成功，因此接受了包含回報和非正式諒解的 B 計畫。人們希望，為了換取適度的經濟回報，可以說服德黑蘭放慢核子計畫的工作，並停止在該地區的挑釁行為。第一階段於 9 月到來，協議將五名被不公正拘留的美國人從伊朗監獄中釋放出來，並讓德黑蘭獲得了先前凍結的 60 億美元石油收入。雙方都準備在阿曼舉行後續會談，伊朗石油出口創紀錄水平為外交車輪提供了動力，華盛頓轉移目光而不是實施制裁，這使得外交車輪成為可能。
雄心勃勃的政策什麼地方出錯？
就雄心勃勃的政策而言，這項策略有許多值得推薦的地方，特別是以色列和沙烏地阿拉伯領導人之間真正的利益融合，已經為在安全和經濟事務上開展更多面向公眾的雙邊合作產生了切實的動力。如果成功，該地區兩個主要參與者之間的新聯盟可能會對整個中東地區的安全和經濟環境產生真正的變革性影響。
不幸的是，這個承諾可能導致了它的失敗。拜登試圖快速逃離中東的嘗試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它嚴重誤解了伊朗這個舞台上最具破壞性的角色的動機。非正式的諒解和少量的製裁救濟不足以安撫伊斯蘭共和國及其代理人，這是不可能的，他們對升級對於推進其戰略和經濟利益的效用有著敏銳且經過時間考驗的認識。伊朗領導人有充分的動機試圖阻止以色列與沙烏地阿拉伯的突破，特別是能夠將美國的安全保障擴大到利雅德並允許沙烏地阿拉伯發展民用核能計畫的突破。
德黑蘭直接參與了此次襲擊的策劃？
目前尚不清楚伊朗是否在以色列的大屠殺中扮演了任何具體角色。本週早些時候，《華爾街日報》 援引黎巴嫩激進組織哈馬斯和真主黨未透露姓名的高級成員的話說，德黑蘭直接參與了此次襲擊的策劃。該報告尚未得到以色列或美國官員的證實，用副國家安全顧問喬恩·費納的話說，他們只是暗示伊朗「大體上同謀」。據《華盛頓郵報》報道，至少，這次行動“帶有伊朗支持的標誌”引用前任和現任以色列和美國高級官員的話說。即使伊斯蘭共和國沒有扣下板機，它的手也很難乾淨。伊朗為哈馬斯和其他巴勒斯坦激進組織提供資金、培訓和裝備，並在策略和行動上密切協調——特別是在過去十年中。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哈馬斯在沒有伊朗領導人的預見和積極支持的情況下發動瞭如此規模和複雜的襲擊。現在，伊朗官員和媒體對以色列平民遭受的暴行感到歡欣鼓舞，並期待哈馬斯的攻勢將導致以色列的滅亡。
這對德黑蘭有什麼好處？
乍一看，伊朗的姿態可能顯得自相矛盾。畢竟，隨著拜登政府為合作提供經濟誘因，伊朗煽動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的衝突似乎是不明智的，這無疑會破壞華盛頓和德黑蘭之間解凍的任何可能性。然而，自1979 年伊朗革命以來，伊斯蘭共和國一直將升級作為首選的政策工具。當政權面臨壓力時，革命劇本要求反擊，以嚇阻對手並取得戰術優勢。加薩戰爭推動了伊斯蘭共和國領導層長期以來的目標，即削弱其最強大的地區敵人。伊朗最高領袖阿亞圖拉·阿里·哈梅內伊對以色列和美國的狂熱對抗從未動搖。他和周圍的人深信美國的不道德、貪婪和邪惡；他們辱罵以色列並叫囂要摧毀它，這是伊斯蘭世界最終戰勝他們所認為的衰落的西方和非法的「猶太復國主義實體」的一部分。
德黑蘭一直更加堅定地與中國和俄羅斯的關係
此外，在拜登政府的懇求和安撫中，德黑蘭嗅到了軟弱的味道——華盛頓不顧一切地擺脫911時代的包袱，即使代價高昂。美國和以色列的國內動盪也可能激起了伊朗領導人的胃口，他們長期以來一直堅信西方正在從內部走向衰落。因此，德黑蘭一直更加堅定地致力於與中國和俄羅斯的關係。這些聯繫主要是由機會主義和對華盛頓的共同不滿所推動的。但對伊朗來說，也存在國內政治因素：隨著伊朗精英中較為溫和的部分被推到一邊，政權的經濟和外交方向已經轉向東方，其權力掮客也隨之轉向東方。不再將西方視為經濟和外交機會的更可取甚至可行的來源。中國、伊朗和俄羅斯之間更緊密的聯繫鼓勵伊朗採取更激進的姿態，因為分散華盛頓和歐洲各國首都注意力的中東危機將為莫斯科和北京帶來一些戰略和經濟利益。
最後，以色列與沙烏地阿拉伯公開達成協議的前景無疑為伊朗提供了額外的促進劑，因為這將使地區平衡堅定地回到對華盛頓有利的方向。哈梅內伊在哈馬斯襲擊前幾天發表的演講中警告說，「伊斯蘭共和國堅定地認為，押注與猶太復國主義政權關係正常化的政府將蒙受損失。失敗等待著他們。他們犯了一個錯誤。”
以色列人專注於眼前的威脅，它從這裡去哪裡？
隨著以色列在加薩的地面攻勢展開，衝突不太可能持續下去。唯一的問題是戰爭擴大的範圍和速度。目前，以色列人專注於眼前的威脅，不願擴大衝突。但選擇權可能不是他們的。伊朗最重要的盟友真主黨已經參與了以色列北部邊境的交火，導致至少四名該組織武裝分子死亡。對真主黨來說，哈馬斯成功後開闢第二條戰線的誘惑將會很大。但真主黨領導人承認，他們沒有預見到 2006 年與以色列的戰爭造成的嚴重傷亡，這場戰爭使該組織完好無損，但也嚴重削弱了其能力。這次他們可能會更加謹慎。
因此，就目前而言，儘管更廣泛戰爭的威脅仍然存在，但這種結果並非不可避免。伊朗政府巧妙地避免與以色列發生直接衝突，點燃火勢但遠離火海，符合德黑蘭及其在莫斯科的地區代理人和贊助人的目的。以色列的一些人可能主張打擊伊朗目標，即使只是為了發出一個信號，但該國安全部隊現在忙得不可開交，高級官員似乎決心繼續專注於眼前的戰鬥。最有可能的是，隨著衝突的發展，以色列將在某個時候襲擊伊朗在敘利亞的資產，但不會攻擊伊朗本身。迄今為止，德黑蘭已經吸收了對敘利亞的此類攻擊，但並不覺得有必要直接報復。
該放棄與伊朗神權寡頭休戰的幻想
隨著石油市場對中東風險溢價的回歸做出反應，德黑蘭可能會試圖恢復對波斯灣運輸船隻的攻擊和騷擾。新任命的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美國將軍 CQ 布朗警告德黑蘭保持觀望並「不要介入」，這是正確的。但不幸的是，他的措辭表明他沒有意識到伊朗人已經深深地、難以擺脫地捲入其中。
對拜登政府來說，早就該放棄塑造先前對伊朗外交的心態：相信伊斯蘭共和國可以被說服接受符合其國家利益的務實妥協。曾幾何時，這可能是可信的。但伊朗政權又回到了其基本前提：決心以任何必要手段顛覆區域秩序。華盛頓應
在所有其他地緣政治挑戰上，拜登的立場與歐巴馬時代的做法相比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只有美國對伊朗的政策仍然深陷十年前過時的假設。在當前環境下，美國在海灣各國首都與伊朗官員的外交接觸不會對德黑蘭方面產生持久的克制。華盛頓需要對伊朗採取同樣強硬的現實主義，就像美國最近對俄羅斯和中國的政策一樣：建立願意加強壓力並削弱伊朗跨國恐怖網絡的聯盟；恢復美國對伊朗經濟的有意義的製裁；並透過外交、武力態勢清楚傳達，以及先發制人或回應伊朗挑釁的行動——美國準備阻止伊朗的區域侵略和核子進展。中東總有辦法迫使自己成為每位總統議程的首要議題。在這次毀滅性襲擊之後，白宮必須迎接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