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只剩富人與窮人 「低中產階級」夾縫求生

熱門卡通影集《辛普森家庭》這樣一個過去被視為典型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樣貌，「擁有穩定收入、在郊區持有獨立房屋、養小孩養車又養狗」的美國夢，對許多人已變得遙不可及。

文、攝影／張欣瑜 （中央社駐舊金山記者）

七年前，喬伊斯隨先生恩斯特移民至美國矽谷，夫妻倆在距離恩斯特服務的科技公司不遠處，買了一間兩房兩衛約42.6坪的公寓（Condo），當時房產價格是76萬美元（約新台幣2,500萬元）。恩斯特是家中主要經濟來源，他擔任主管職務，年收入含績效獎金約22萬美元（約新台幣717萬元），喬伊斯大部分時間擔任家庭主婦，負責處理家務和照顧一個孩子。這是矽谷中產階級家庭的縮影。

矽谷移民夫妻拚經濟 高收入幸福卻是假象

22萬美元在矽谷足以維持一個家庭的基本需求，但並非沒有財務壓力。

喬伊斯翻開記帳本，向記者解說每個月生活收支。在加州，年收入22萬美元的家戶，每年聯邦稅率為24%、州稅率為9.3%，加上預扣的退休金、醫療保險費用以及強制社安保險金，夫妻倆每月稅後實際能運用的錢約剩下9,000美元。

至於支出部分，先從最貴的持有房屋成本看起。當初，他們付了35萬美元的頭期款，剩下41萬美元的房屋貸款，預計30年攤平；加上每年的房產稅，每月花在這間公寓的基本費用是2,300美元。

在餐食方面，喬伊斯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裡煮飯，全家偶爾外食，每月平均花費約1,200美元。交通開銷每月大約1,200美元，休閒育樂費用約1,300美元，因此每月生活開支約從6,000美元起跳。

夫妻倆讓孩子上公立幼兒園，好處是學費已含在房產稅裡面，不用另外支付；而課後班和才藝費用約1,000美元。喬伊斯說：「每個月能存下的其實不多。」

「往好處想就是我們有存下退休金。網路上有人說在矽谷聖克拉拉（Santa Clara）每年賺15萬美元（約新台幣489萬元）就是低收入戶了。」喬伊斯樂觀看待退休帳戶。

聖克拉拉位於矽谷核心地帶，是輝達（NVIDIA）、英特爾（Intel）等高科技公司所在地。隨著去年人工智慧爆炸性成長，房價跟著水漲船高，出現「輝達概念房」現象，房價中位數比全國高322%，物價連帶攀升。

圍繞著加州舊金山灣的地區，包括舊金山、奧克蘭、聖荷西等大城，在美國被稱作「舊金山灣區」。矽谷只是灣區南部一塊高科技公司密集的地帶，但這個地帶的家戶收入就大幅拉高了灣區、甚至加州的年薪中位數。

根據薪水分析平台levels.fyi的數據，恩斯特從事的行銷工作在灣區的年薪中位數大約是21萬美元，與他所賺的差距不大，在當地被視為「高中產階級」一族。

養小孩養車又養狗 《辛普森家庭》美國夢破滅

可以看出的是，中產階級標準已出現變化。像熱門卡通影集《辛普森家庭》（The Simpsons）這樣一個過去被視為典型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樣貌，「擁有穩定收入、在郊區持有獨立房屋、養小孩養車又養狗」的美國夢，對於越來越多人已變得遙不可及。若在當今灣區的經濟環境下，辛普森一家也只是「低收入階層」，這個現象也反映在許多統計數據上。

根據理財網站GOBankingRates的報告，在美國15個生活成本最高的大城市中，15萬美元的年收入現在僅能被歸類為「低中產階級」（lower middle class）。

此種現象在北加州的舊金山和聖荷西，以及維吉尼亞州的阿靈頓（Arlington）尤其明顯。這項調查還未納入矽谷幾個主要城市。

GOBankingRates首席數據研究員莫瑞（Andrew Murray）指出：「正如我們的研究，舊金山、聖荷西和爾灣（Irvine）是加州收入最高的前三名城市，家庭收入中位數超過12萬美元（約新台幣391萬元），比全國收入中位數高出近5萬美元。」

他另外補充道：「舊金山低中產階級收入（15萬2,652美元）幾乎是克里夫蘭（Cleveland）中低階層收入（4萬1,412美元）的四倍。」後者位於俄亥俄州。

＜小標＞舊金山躋身最貴城市 消費降級成為中產日常

現年50歲、單身、目前在舊金山從事電視新聞攝影記者工作的杜邦，曾在全美10個大城市工作，對中產階級在不同地區的定義和差別感受十分深刻。

他告訴記者，在美國新聞從業人員薪資通常是根據職務、收視市場和生活成本來決定。10年前，當他考慮要搬到舊金山的時候，雇主就提醒他，舊金山可能是全美最貴的城市，恐怕還超越紐約，科技業的發展推升了房價和物價。

在搬到舊金山之前，他在德州艾爾帕索（El Paso）的電視台工作。在舊金山，他的年薪約13萬美元，比艾爾帕索的3萬2,000美元整整高出近10萬美元。

2014年，他在艾爾帕索是一名中產階級；2024年，他在舊金山已變成「低中產階級」。在舊金山的10年間，他的薪水曾因通膨微幅調升一次，但加薪幅度不及物價攀升速度，「最明顯的就是食品雜貨價格飆漲很多，令人疲乏」。

杜邦在舊金山年薪13萬美元，每月稅後進到褲口袋的收入約6,500美元。

杜邦為節省租房成本，去年搬往治安較差、生活成本相較舊金山低的奧克蘭居住，他以1,000美元租下一個房間，每天開車穿越海灣大橋（Bay Bridge）上班。這個租金在奧克蘭僅能窩在一個簡陋狹窄的房間，沒有停車位，車子還曾被破窗而入。在艾爾帕索，他同樣花1,000美元，卻能住在擁有健身房和游泳池等設施的高級社區。

儘管省下租金，杜邦在生活上並沒有虧待自己。他幾乎每天外食，個人每月餐費達800美元，休閒育樂費用約1,000美元，幾乎趨近某些家庭的水平。

杜邦說，與他同樣是單身的另一名記者選擇在舊金山租屋，月租金近4,000美元，「但是每天幾乎都在吃超市三明治、不太外食」，有一好沒兩好。

富貧兩極化現象加劇 中產階級恐成歷史名詞

若想在舊金山過一個不用犧牲食衣住行育樂的富人生活，根據《舊金山紀事報》（San Francisco Chronicle）援引金融理財網站Bankrate和財經網站DQYDJ的調查，舊金山都會區民眾對富有的看法是：家庭平均年收入須達70萬美元（約新台幣2,280萬元），或者持有約470萬美元的淨資產。

因此，杜邦在工作之餘努力寫電影劇本，期盼有一天能脫離「低中產階級」，不用再為了車子被偷或人身安全提心吊膽，也不用只能吃超市三明治度日。

更令他不安的是，若不設法向上爬，同樣的薪水未來恐怕會淪為低收入階層。

根據美國智庫「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今年發布的調查，1971年有61%的美國人屬於中產階級家庭，到了2023年已下降至51%。

過去幾十年中，越來越多美國人逐漸自中產階級消失，無論是向上進入高收入階層，還是向下墜落至低收入階層，在在反映出美國經濟和社會結構變化。

居住在奧克蘭的餐旅顧問米特羅夫（David Mitroff）接受記者訪問表示：「中產階級正不斷縮小、縮小、再縮小。現在基本上就只剩下富人和窮人，我已經不清楚誰算是中產階級了。過去，中產階級的定義容易許多，它曾經是一個很明確的概念。如今在我看來，只有富人和窮人，這就是現在的情況。」

通膨拉高生活成本 置產變不可能任務

皮尤研究中心對中產階級常用的定義是：年收入範圍在全美收入中位數的三分之二到兩倍之間。舉例來說，對於一個四口之家而言，2022年的範圍是6萬7,819美元到20萬3,458美元。不過，《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民意調查顯示，大多數美國人認為中產階級年收入應該介於7萬5,000美元到10萬美元之間。

華郵指出，美國人在如何定義「中產階級」有普遍的共識。約90%的美國成年人認為，具有六項與財務安全和穩定性相關的條件是成為中產階級所必須的。

這六項指標包括：穩定的工作、儲蓄能力、無須靠借貸便能應付1,000美元的緊急開支、按時支付所有帳單、擁有健康保險，還有能夠舒適退休。

《Yahoo奇摩財經》曾報導，Sell House As Is房地產專家赫夫（Alyssa Huff）認為，「中產階級目前還能享受一些重要的生活面向，像是在可應付的房貸下買房、在學貸幫助下送小孩念大學、購買醫療保險、存退休金、偶爾享受奢華假期」。

不過，赫夫對未來感到憂心，「升高的居住成本、學費、健保費用、通貨膨脹，在未來五年可能讓中產階級家庭的日子更難過」。

報導引述不同專家看法，列舉出中產階級未來五年可能無力負擔的七項東西：長時間家族旅行、新車、私立學校學費、房地產、健保費、退休後的休閒享受、退休族的「安全」投資。

赫夫敦促中產階級現在開始便聰明地規劃好該如何應對這些可能的風暴。

米特羅夫則向記者表示，美國很多民眾習慣刷信用卡、習慣負債，實際上他們沒有任何資產，賺錢只是拿來支付帳單費用，這樣下去是無法積累財富的。

他強調，如果要避免往窮人那一端墜落，投資是絕對必要的，「讓你的錢替你賺錢，這才是你應該要做的事情。如此一來到年底時，你才會發現，除了工作賺的錢，投資也幫你賺錢。你才會看見自己正從中產階級向上層階級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