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中國祭出先進半導體出口管制禁令 《外交政策》:華府對北京的新政策有風險

美國商務部工業安全局10月初宣布針對中國半導體產業的最新出口管制措施,嚴格管制美國高科技業對中國出口半導體技術、元件、設備,限制中國獲得先進半導體技術,這是近10年來最廣泛的出口管制,並要求日本等盟國也跟進。

根據新法規,中國企業將再也買不到美國生產的超級電腦晶片、人工智慧應用的顯示晶片處理器(GPU)、製造先進邏輯晶片與記憶體晶片的設備。其他國家(台灣、南韓、新加坡等)人工智慧與超級電腦晶片業者(包括台灣的台積電)如果使用美國公司的技術、軟體、設備,也將受到新禁令的限制。

美國智庫「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科技及國際事務項目資深研究員巴特曼(Jon Bateman)在美國期刊《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指出,美國此舉是美中關係的分水嶺,並「幾乎保證了繼續朝著廣泛的技術脫鉤邁進……美國越來越大膽的單邊行動及華府公開接受準圍堵政策……最終可能引發美國國家安全領導人無法控制的力量」。

美國紐約布魯克林新建造的一座奈米電子製造中心組裝的半導體晶片。(美聯社)
美國紐約布魯克林新建造的一座奈米電子製造中心組裝的半導體晶片。(美聯社)

美國紐約布魯克林新建造的一座奈米電子製造中心組裝的半導體晶片。(美聯社)

外交政策》2日刊出總編輯阿格拉瓦(Ravi Agrawal)與巴特曼的對談,巴特曼認為美國的對中新政策有風險,但拜登(Joe Biden)領導的美國政府似乎不關注這些風險,而巴特曼覺得這是大問題。

阿格拉瓦:台灣製造約92%的半導體,美國在這個供應鏈過程的角色何以如此重要?

巴特曼:簡單的答案是半導體供應鏈是非常複雜的全球供應鏈,美國在該供應鏈的一些關鍵節點扮演關鍵角色,它可以利用這些節點對下游施加境外要求,例如出口管制。

因此,雖然台積電(TSMC)是全球領先的成品半導體製造商,但台積電使用的工廠包含美國技術。美國利用「外國直接產品規則」(foreign direct product rule),就能說「這些工廠製造的任何東西都必須遵守我們的規則」。由於美國法律的長臂、台灣及其他國家必須與美國維持友好關係的需要、(避免)美國出口管制規則的潛在刑事風險,每個人都必須遵守。

阿格拉瓦:如果有個國家不想遵守,美國有什麼機制來執行這些規則?

巴特曼:美國重視這些事情,所以如果你被抓到,即使你是違反美國出口管制的外國人,也可能要承擔民事責任甚至刑事責任。如果你將來想與美國打交道或前往與美國簽訂引渡條約的國家,那將是大問題。台積電這樣的全球大品牌故意違反這些限制是難以想像的事。

2022年8月9日,美國總統拜登簽署《晶片及科學法》生效(AP)
2022年8月9日,美國總統拜登簽署《晶片及科學法》生效(AP)

2022年8月9日,美國總統拜登簽署《晶片及科學法》生效(AP)

阿格拉瓦:為什麼美國決定這麼做?

巴特曼:法規本身的公開理由是典型的國家安全論點,即中國正使用這些先進的半導體及超級電腦發展其軍事能力。超級電腦及人工智慧可用於開發飛彈空氣動力學建模,可用於模擬核爆炸及用於各種軍事目的。其次,法規還討論人工智慧推動的情報行動與(北京當局)對中國人民的壓制。

然而,重要的是要認識到,雖然美國透過阻止這些出口來對中國的軍事發展造成了沉重打擊,但這些管制政策的主要衝擊對象將是中國的民營部門。拜登政府表現出有意願打擊中國廣泛的經濟發展、技術發展、民營商業、科學領域,這表明其意圖不僅僅是打擊中國的軍隊,而是想限制中國的崛起​​。

阿格拉瓦:你為《外交政策》撰寫的文章中,假設拜登政府的「限制主義者」(restrictionist)已經獲勝。請解釋一下。

巴特曼:那些研究中國的美國決策者中,爭論的雙方其實是中間派及我說的「限制主義者」,限制主義者是那些懷著強硬零和心態的人,他們想大幅加快技術脫鉤的速度與範圍,並全面重創中國。拜登政府內部的中間派及限制主義者之間展開了權力之爭,這項最新突襲確實表明限制主義者已佔據主導地位。

拜登政府致力推動美國半導體發展,企圖扭轉美國在晶片市場的劣勢。(美聯社)
拜登政府致力推動美國半導體發展,企圖扭轉美國在晶片市場的劣勢。(美聯社)

拜登政府致力推動美國半導體發展,企圖扭轉美國在晶片市場的劣勢。(美聯社)

阿格拉瓦:最近的行動對中國造成多大的傷害?

巴特曼:短期內,中國受到很大的傷害。中國很清楚自身極度依賴先進半導體的進口,並一直投入數百億美元發展自己的先進半導體產業。然而,這些是有史以來最複雜且最尖端的技術。零件的數量、這些零件的靈敏度、使用它們所需的專業知識都很非凡。

中國的低端晶片開發有很大進展,亦即那些汽車、烤麵包機、自動調溫器使用的商品晶片,但中國沒能力開發這些出口管制打擊的東西,包括用於數據中心與訓練機器學習模型的高階圖形處理器(GPU)。

因此,中國很擔心,我們已經看到中國政府與民營部門趕緊制定因應計畫的報導,實際上,這是關於國家自我發展的加倍努力,但這將十分漫長而艱難。

阿格拉瓦:開發需要多少年?我們談論的是實際製造能力,或者這是人力資本問題?

巴特曼:兩者都是。中國被限制進口自身無法製造的精密機器,也被禁止僱用美國人,那不僅是美國公民,而是更廣泛的範圍,這些人在幫助中國一些主要半導體公司獲得長足進步發揮關鍵作用。

2022年,美國尋求同南韓、日本、台灣等構建晶片供應鏈「晶片同盟」(AP)
2022年,美國尋求同南韓、日本、台灣等構建晶片供應鏈「晶片同盟」(AP)

2022年,美國尋求同南韓、日本、台灣等構建晶片供應鏈「晶片同盟」(AP)

人們常說,中國的半導體技術發展落後尖端技術約10年,至少,中國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嘗試自行策劃這些能力,但這是推測的時間範圍。

阿格拉瓦:中國會如何報復?它能做些什麼來回應?

巴特曼:自從美國前總統川普(Donald Trump)的關稅政策與數十項出口管制、簽證限制、制裁、黑名單等,至今已經4年了。這段時期,對於所謂的直接、對等、對稱的報復,中國一直非常謹慎。我認為中國了解自己通常會因為捲入升級的衝突而損失更慘重,而且中國更希望保持與西方的聯繫,直到自給自足,直到情勢截然不同。

中國選擇不使用一些手段。稀土礦物代表了美國開採與加工所有電子產品所需的東西極度依賴中國,如果我們無法獲得這些資源,那將是大問題。中國是蘋果公司等美國科技公司的製造中心,中國是美國大學與公司的人才來源,中國是資本來源,其中有很多依賴關係,但我認為中國對使用這些依賴關係持謹慎態度。這並不總是正確,總有一天,中國的決策方向會出現變化,習近平意識到他已經沒剩下什麼可失去了。我們不知道這個時間點何時到來,我真的擔心人們全然沒有預料到這一點,他們沒考慮到那個時間點何時到來。

阿格拉瓦:你已經解釋過美國可以在全球範圍要求遵守法規,世界上其他國家對此有何看法?

巴特曼:美國不願意等待盟友的積極同意,這是外交優先事項的重要聲明,也是世界各國政府將注意的事。

美國商務部(Department of Commerce)工業安全局(BIS)副次長艾倫.艾斯特維茲(Alan Estevez)上週談話時被問及此事,他聲稱美國盟友對華府的所作所為確實沒意見,他預計短期內美國的盟友不僅會支持美國的做法,還會實施類似的國內控制措施。

2022年5月20日,美國總統拜登訪問南韓,與南韓總統尹錫悅一起視察三星電子平澤半導體工廠(AP)
2022年5月20日,美國總統拜登訪問南韓,與南韓總統尹錫悅一起視察三星電子平澤半導體工廠(AP)

2022年5月20日,美國總統拜登訪問南韓,與南韓總統尹錫悅一起視察三星電子平澤半導體工廠(AP)

我認為即使美國的盟友確實同意這一點,他們也會注意到最初的舉動是單方面,而且他們是不情願地同意。美國不斷拖著不情願的盟友,我質疑這是否是永續的戰略。這將對美國必須做的積極事情造成影響,比如協調晶片補貼,協調技術法規,聯合對付中國以建立統一戰線。因此,這個強制的劇本只能使用這麼多次。

阿格拉瓦:鑑於美國下週將舉行期中選舉,你認為選舉結果會如何影響拜登政府的下一步行動?

巴特曼:白宮擁有難以想像的行政權力來實施出口管制與其他類型的限制,因此它不需要也不依賴任何國會立法。

換句話說,共和黨(Republican Party)接掌國會只會對美國總統拜登及民主黨(Democratic Party)增加政治壓力,基本上會提高賭注。我們已經看到,「對中國強硬」是共和黨人(尤其是未來總統候選人)從拜登政府上任第一天起就用來對付拜登政府的其中一個主要攻擊。拜登必須以某種方式轉移這些攻擊,所以我認為我們可能會看到更多的管控措施。

阿格拉瓦:顯然最近的政策轉折點讓你有些不安,你很擔心。脫鉤的更大成本是什麼?我們將走向何方?

巴特曼:我很擔心。問題是,有止損點嗎?是否有一個點是這些控制措施對美國的利益及整個世界弊大於利?我認為我們現在已經接近那一點。

美中科技戰,中國力拚晶片產業(AP)
美中科技戰,中國力拚晶片產業(AP)

中國力拚晶片產業(AP)

我最擔心的是美國與中國的關係,因為它關乎全球整體穩定及我們因應氣候變遷、流行病甚至只是保持危機溝通穩定等重大挑戰的合作能力。美國要遏制中國的發展,這一點越清楚,而就那會為所有人帶來的深刻地緣政治影響及風險而言,你會變得瘋狂。拜登政府與華府的許多人都覺得美國處於有利地位,覺得這些強硬行動正在奏效。然而,風險似乎不在他們的關注範圍之內,這對我來說是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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