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罕見女死囚》蒙哥瑪莉悲慘的一生：自幼生活在性侵煉獄，被社會安全網遺棄

美國司法部將在1月12日執行52歲死囚麗莎‧蒙哥瑪莉的死刑令，這會是該國67年來首度處死的女性囚犯，司法部表示她犯下「特別令人髮指的罪行」。她在2004年勒斃一名23歲少婦，並剖開對方的肚子取出胎兒。

然而在部分檢察官與法律專家眼中，她不應被判死刑。《衛報》（The Guardian）報導，康乃爾全球死刑中心（Cornell Center on the Death Penalty Worldwid）主任巴布考克（Sandra Babcock）作為她的辯護律師，籲請川普（Donald Trump）總統寬赦她，改判終身監禁，「她一生因遭受虐待和性暴力而罹患嚴重精神疾病，麗莎不是罪大惡極之人，她是心神最支離破碎的人。」

人生充滿苦難

麗莎‧蒙哥瑪莉（Lisa Montgomery）的人生充滿了苦難。

最初間接遭逢性虐待是在年僅3歲的時候，晚上她躺在心愛的同母異父姐姐黛安（Diane）旁邊的床上，8歲的黛安正被他們的男性保姆強暴。她的繼父傑克（Jack）長年酗酒，經常毆打她們母女，11歲那年，蒙哥瑪莉親身體會性襲擊的感受，繼父開始每周強姦她一到兩次。

接下來4年的青少女生活墮入地獄，傑克沉迷於強暴蒙哥瑪莉，甚至在奧克拉荷馬州森林深處特地建造一個專門強暴的房間，他可以自由來去，對女孩發洩慾望，而沒人會聽到她絕望的尖叫聲。傑克強迫她性交與肛交，也經常用枕頭悶住她的臉，使她感到窒息。當她抵抗時，傑克會用力地抓她的頭撞在水泥地板上，以至於她遭受頭部外傷（TBI）。

有一天，她的母親茱蒂（Judy）恰巧打開房門，發現傑克正在性侵孩子，她怒不可遏立刻找來一把槍，但對準的卻是蒙哥瑪莉的腦袋，她向孩子尖銳大喊：「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繼父對蒙哥瑪莉的性虐待衍伸為性剝削、性販運，他竟邀請朋友們來到房間裡輪暴她，經歷數小時的恐怖折磨，男人們在她身上撒尿，彷彿她像垃圾一樣不值。她的親生母親也參與加害者的行列，迫使她做賣身交易，每當需要填補家計時，就把蒙哥瑪莉賣給水管工和電工。

兒少性剝削。（StockSnap@Pixabay）

她犯下的謀殺罪

蒙哥瑪莉殺人的過程令人髮指。2004年12月，36歲的她透過網路聊天室結識了年僅23歲的被害者史丁娜（Bobbie Jo Stinnett），當時史丁娜提到家裡營運小獵犬繁殖生意，也聊到自己懷有8個月身孕。當年蒙哥瑪莉已有4名孩子，但她假藉要買幼犬的名義，刻意接近懷有身孕的史丁娜。

2004年12月16日，蒙哥瑪莉以買狗名義，從堪薩斯州住家來到密蘇里州斯基德莫爾（Skidmore）小鎮與史丁娜會面，但進到史丁娜家中之後，蒙哥瑪莉在很短時間內就持繩索將她勒斃，緊接著拿出菜刀剖開她的肚子、取出8月大的胎兒，並帶著新生嬰兒揚長而去，試圖佯裝自己就是孩子的母親。

蒙哥瑪莉在行兇前向親友宣稱自己「又懷孕了」，但她早已在20多歲時就接受了絕育手術。史丁娜的家人不久便發現她氣絕身亡。犯案隔天，警調循線逮捕蒙哥瑪莉，大難不死的嬰兒被送回真正的家人身邊，由僅存的父親撫養，而真兇很快就被以謀殺與綁架罪名起訴。

兒少性剝削。（SzaboJanos@Pixabay）

站不住腳的辯護律師、求處死刑的檢察官

《衛報》指出，在2007年的庭審當中，蒙哥瑪莉受到的法律辯護不足，當時她的公設辯護律師杜查特（Fred Duchardt）以客戶常被判死刑而著名，密蘇里州7名聯邦死刑囚犯中有4名就是由他擔任辯護律師。杜查特在法庭上為蒙哥瑪莉提出了站不住腳的論點，他聲稱蒙哥瑪莉患有罕見精神疾病「假性懷孕」（pseudocyesis），使她產生錯覺以為史丁娜的孩子是她自己的嬰兒。該說法不符合事實，也沒有被陪審團接受。

後來辯護律師團陸續列舉了蒙哥瑪莉遭受人身虐待的證據，並召集部分人證，檢察官卻堅稱，她一生中遭受的虐待不該是為了免於死刑而濫用的藉口。2007年10月26日，堪薩斯市（Kansas City）聯邦陪審團宣判蒙哥瑪莉死刑。

PTSD、憂鬱、躁鬱、思覺失調……她的經歷等同童兵與戰俘

幾年後，新的辯護律師團隊開始試圖為蒙哥瑪莉上訴，也挖掘出她從小經歷的性暴力和虐待。社工沃格桑（Janet Vogelsang）2016年與蒙哥瑪莉有過數天相處經驗，她的童年創傷令沃格桑聯想到受過戰爭創傷的退伍軍人。「與麗莎聊天，就像跟越戰和韓戰期間曾遭遇最恐怖情景、被困在洞穴跟竹籠內的退伍軍人聊天一樣。」

沃格桑撰寫長達184頁的報告，講述了蒙哥瑪莉的生活，包括性暴力、輪姦、性販賣、肢體暴力，還有父母施加的人格貶低與屈辱。從很小的時候，蒙哥瑪莉的母親就會用膠帶纏住她的嘴巴，以防止她說話。她也曾在家被脫光衣服，站在醉酒的訪客面前，然後媽媽告訴她，只要敢發出一點聲響，她就會被送到別人的家去。她的父母還會強迫她用木板毆打妹妹，直到妹妹流血為止。

兒少性剝削。（Sasin Tipchai@Pixabay）

然後是那個專門強暴的房間，繼父多年的虐待不僅在性方面，還使她內心深處殘破不堪。沃格桑指出，繼父在自己臥室衣櫃鑿開一個小孔，藉此監視一牆之隔的蒙哥瑪莉，因此她常常蜷縮在房間的一個小角落好幾個小時，只為了待在他視野死角的地方。沃格桑的報告得出結論，蒙哥瑪莉所經歷的一切等同於童兵和戰俘所遭受的虐待，「她被孤立、洗腦、羞辱和剝奪人格，不被允許說話，遭到隨意毆打。」

自從在監獄接受了深入的精神疾病治療和分析，蒙哥瑪莉被診斷出患有躁鬱症、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焦慮症、憂鬱症、思覺失調，以及情緒不穩、解離（dissociation）和記憶喪失。對其童年和成年初期經歷的詳盡研究表明，她在犯下罪行之前就已經患有嚴重精神疾病，並導致她殺害了人。

處死她，就能解決社會的失敗嗎？

迄今蒙哥瑪莉還活著，美國聯邦政府已經長達17年不曾執行任何死刑，不過由於川普政府在2019年7月宣布重啟，她將成為川普執政以來處決的第九位死囚，司法部會在印第安那州特雷霍特（Terre Haute）聯邦監獄以毒藥注射執行她的處決令。

對於包括川普在內的一些美國人來說，聯邦政府處決令中斷多年後終於恢復，蒙哥瑪莉殺人案應該就此結束了，她犯下了可怕的行為，現在是時候面對應有的懲罰。但是對於律師和犯罪心理專家而言，花費多年調查蒙哥瑪莉的犯行、性格和經歷，深刻了解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舉動、震驚社會的殺人案件都只是開啟研究的開端，專家這麼做的目的不是為了寬恕或原諒她，而是為了理解她。

美國知名兒童心理學家帕特菲爾德（Katherine Porterfield）曾在2016年上訴期間與蒙哥瑪莉相處幾小時，她指出：「我們需要了解是什麼原因導致某些人行為脫節，以至於他們有辦法做出健康的普通人難以想像的事情。當你考慮到精神疾病、童年時期的嚴重創傷對孩子的影響時，就可以理解那些幾乎無法理解的事。」

波特菲爾德告訴《衛報》，在與蒙哥瑪莉進行的一對一交流時，很快就發現她具有創傷和精神疾病症狀，「她精神恍惚，沒有辦法保持思路，在描述自己時慣用奇怪的思維方式。她也一直活在解離的狀態，不斷進出，當我詢問她關於童年的事，她會露出無法與自己共情的表情──毫無情緒的臉與聲音，以第三人稱談論自己。」

美國聯邦政府上一次處決女性死囚是1953年。（AP）

這起命案中最為引人關注的主題是──美國社會辜負了蒙哥瑪莉。在她破爛不堪的童年中，沒有人及時為她提供幫助或保護，社工僅探望她的家人一次，但那一次他們還提前打電話給父母，導致父母可以掩蓋女兒生不如死的遭遇。

奧克拉荷馬州的一名醫生對還是青少女的她進行身體檢查，了解到她長期被強暴的情況，但他什麼也沒做；母親茱蒂後來親口告知兒福辦公室有關性虐待的消息，但辦公室毫無作為；父母離婚訴訟的家庭法院法官責罵茱蒂沒有向警方報案女兒遭強姦，但這位法官本人也對此不作為。

社會辜負了蒙哥瑪莉，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反覆多次地令人絕望。社會失敗的結果導致她殺人，現在川普政府的處決令已經下達，社會正準備殺死她，作為對她的懲罰。

曾為數百名死囚辯護的康乃爾全球死刑中心主任巴布考克表示：「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案件，我不知道在美國或其他地方，是否還有遭受過如此無情的性虐待和暴力的人面臨處決。」巴布考克說，她堅信如果美國人都知道蒙哥瑪莉的故事，那麼大多數人都會希望停止處決，死亡的倒數計時滴答作響，「如果她真的被執行死刑，我們所有人都應該感到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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