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自然與生態：遷徙候鳥蜂擁到城市背後的奇怪緣由
安娜·莫拉萊斯（Ana Morales）穿過灌木叢，用無線電接收器掃描電波。她和同事在一隻斯文森畫眉鳥（Swainson's thrush）身上安裝了發射器，這個裝置從上面接收到了信號。斯文森畫眉鳥是一種產於美洲的棕色和白色斑點小鳥。幾天前，莫拉萊斯的掌上接收器上也出現過同樣的信號，信號與加拿大蒙特利爾郊區一個公園裏的灌木叢一模一樣。
這個問題令人擔憂。發射機似乎不太可能一直連著一隻活鳥，或許它已經掉下來，掛在樹枝上了。為了確認這一點，麥吉爾大學（McGill University）的研究生莫拉萊斯輕輕地搖了搖這棵長滿漿果的灌木，羽毛在樹枝和陰影中飄落，這引起了她的注意。令她吃驚的是，那只畫眉還活得很好，很健康，正在灌木叢裏跳來跳去，抗議被打擾了。小鳥在這裏逗留的時間比她預期的要長。
每年秋天，斯文森畫眉鳥都會從北部地區遷徙到南美中部和北部地區。但也有一些會在蒙特利爾等城市或周邊「停留」。在上個月發表的一項研究中，莫拉萊斯和她的同事一直在研究斯文森畫眉如何在快速遷徙（以最大化其利益）和補充燃料（(如在蒙特利爾等地停留） 的需求之間保持平衡。他們一共捕獲了近80隻這種鳥，用無線電做了標記。
大量候鳥在非凡的旅程中造訪世界各地的城市，這些旅程通常長達數千公里。它們為什麼會來到城市並不清楚。有些似乎是被光吸引的。其他的鳥類，比如在滿是漿果的灌木叢中生活的斯文森畫眉鳥，似乎很喜歡這裏的食物。但城市並不總對外來者友好。
不幸的是，死亡數量驚人。一些候鳥會被家貓殺死，還一些會撞上建築物。僅在紐約，每年就有成千上萬隻鳥因撞上摩天大樓明亮的窗戶而死亡，這在大城市裏是眾所周知的問題。最近，在墨西哥西北部的奇瓦瓦市（Chihuahua），一群黑鳥被拍到從天空墜落到街道上，造成許多人死亡。
不過，科學家們發現，城鎮雖然危險，但有時可以幫助支持遷徙物種。那麼，我們如何確保城市對這些物種來說更像是旅行途中的小屋，而不是死亡陷阱呢？
莫拉萊斯和同事在他們的研究中發現，斯文森畫眉會在蒙特利爾停留很長一段時間，這令人驚訝，因為很多鳥都在那裏換羽毛——這是羽毛脫落並重新長出的過程。有助於它們為長途遷徙做好凖備。就像給車換一套新輪胎。
「這一小塊綠色區域能養活一隻鳥40天，真是太神奇了，」莫拉萊斯說，他對畫眉鳥的滿足感到驚訝。鳥類可能會遷移到這個城市的綠色空間，正是因為這裏有豐富的資源，如漿果和水。
如果能夠存活，任何降落在城市公園的鳥類都能得到這樣的獎勵，但首先是什麼吸引鳥類來到繁華的大都市呢？莫拉萊斯的合著者、加拿大環境與氣候變化部門的芭芭拉·弗雷（Barbara Frei）說，這很大程度上與光線有關。
沒有人確切地知道為什麼鳥類會被夜間的人造光吸引，但有足夠證據證明這一效應。弗雷說，一種可能是，利用星光和其他現象來導航的鳥類，自然受到光點的誘惑。
100多年前，愛爾蘭解剖學家和鳥類學家查爾斯·帕滕（Charles Patten）被派往愛爾蘭海岸附近的一座燈塔，在那裏他親眼觀察到了這種現象。根據他的報告，成群遷徙的鳥會飛向燈塔，但不幸的是，它們會撞到窗戶上。這些鳥類中有許多已經死亡，這使得帕滕得以收集並研究它們。但在當時，非常明亮的人造光源並不常見，而今天，電燈在晚上幾乎隨處可見。
每年有數百萬，甚至數十億的候鳥因此而死亡。位於已知遷徙路線上的最高、最明亮的建築可能是最致命的。研究表明，以芝加哥的麥考密克展覽中心（McCormick Place）為例，2000年至2020年期間，該中心造成了高達11567隻禽鳥死亡。
康奈爾大學的索特（Frank La Sorte）在談到一般城市照明時表示：「很多光線其實是不必要的。有點過分了。」
他說，在鳥類遷徙的夜晚，關掉一些燈可以拯救數千隻鳥類的生命。去年發表的一項研究估計，在春天和秋天關掉麥考密克展覽中心一半的燈，鳥類死亡率可以減少近60%。
城市燈光對候鳥的吸引力不太可能只存在於大城市。英國鳥類學信託基金的西蒙·吉林斯（Simon Gillings）住在人口只有13萬的英國劍橋市，當地最高的建築是劍橋大學的圖書館塔，不到50米（164英尺）。他承認：「這裏不太像曼哈頓。」
吉林斯想要弄清楚，即使是像這樣一個小城市，是否會成為重要的發光燈塔，在夜間吸引候鳥。2019年秋季，他和幾名志願者在花園裏放置了錄音機，一起錄製了數千小時的夜間音頻。
「任何開始這樣做的人都會突然意識到，有這麼多的鳥類在四處移動，」吉林斯說，他對錄音中捕捉到的鳥類叫聲的範圍感到驚訝。
為了梳理這些數據，他使用了一種人工智能系統，該系統可以自動計算出三種遷徙物種在錄音中發出的叫聲數量——紅翅鳥、畫眉鳥和黑鸝。
這揭示了明顯的相關性。在人口密集、燈光明亮的城市地區的花園中，人們可以聽到這些物種更多的叫聲。吉林斯說，在研究中，飛過花園的鳥兒數量可能只是在接近明亮光線時發出了更多噪音。不過，至少有一些證據表明，在光照較強的地方，候鳥的活動有所增加。
吉林斯說，第一站應該是減少城市地區的光，以避免不必要的吸引物種，如紅翅鳥和畫眉鳥遷移到城鎮和城市。他建議，人們可以確保安全燈指向下方，或者自行車道只使用低亮度照明。另一項研究表明，當鳥類遷徙時，紅光對它們的吸引力可能會降低。
每年，在許多美洲長途遷徙的小型鳥類中，有黃臀鶯和納什維爾鶯等鶯種。這些物種中的一些鳥從北美一路遷徙到墨西哥。
研究人員肖恩杜貝（Jorge Schondube）和博士生穆尼奧斯（Rodrigo Pacheco-Muñoz）都在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National Autonomous University of Mexico）研究生態學，當他們開始在莫雷利亞市（Morelia）和附近不同地點標記和記錄這些鳴禽時，很快發現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從身體質量、羽毛狀況和寄生蟲數量來看，他們在城市綠地中捕獲的鳥類與在非城市地點（包括莫雷利亞郊外的國家公園）捕獲的同種鳥類一樣健康。
肖恩杜貝說，他對在建築密集地區的鶯的生存狀況感到驚訝：「大多數時候，我認為這些鳥都快死了。」但事實證明並非如此。
他還指出，10年前，莫雷利亞沒有納什維爾鶯的記錄。但最近，它似乎開始依賴于城市綠地中水分充足、成熟的樹木。發育良好的樹木可以容納數百種昆蟲，因此可以為食蟲的鶯類提供食物。
因為這些鳥在城市樹木中看起來很滿足，研究人員認為，提供足夠的樹木覆蓋可以幫助候鳥選擇進入城市。他們兩人指出，很少在不那麼綠化的城市空間中發現這些鳴禽，這可能也表明了公園作為立足點的重要性。
安大略皇后大學（Queen's University）的弗朗西斯·博尼耶（Frances Bonier）警告，立足之地也可能成為陷阱。比如城市綠地可能會吸引鳥類，但實際上並不能提供繁殖時所需的所有資源。這就是所謂的生態陷阱。
吉林斯還說，雖然城市中少量的樹木和綠色屋頂會對一些鳥類有益，但還有一些鳥類需要濕地或大片茂密的森林才能真正茁壯成長，更多依賴原始的沿海地區等等。如果認為我們可以通過讓城市變得更環保來補償這些棲息地的破壞，那是不對的。歸根結底，那些依賴世界上豐富的棲息地的特殊物種是最危險的。
弗雷說，牢記這一重要警告。還有，要確保城市能容納野生動物。鳥類遷徙的路線恰好把它們帶到世界上許多城市，而明亮的燈光吸引著它們。弗雷建議城市規劃應考慮到這一點。比如每個新公園或住宅區的設計師都可以加入一些適合鳥類和其他物種生長的植被。
「我們應該把不同的事情放在一起計劃，這對人類有益，對地球有益，對野生動物有益，」她說。
穆尼奧斯也贊同。城市似乎是自然的對立面，但真的不必如此，因為在現實中，城市已經將自然填滿了。現在人們很清楚，城市吸引了許多遷徙的物種。
「我們要把城市看作生態系統，」穆尼奧斯說。「思考一下，我們是這個生態系統的主人，可以決定如何管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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