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台灣】「教會白話字初學議論會」問、答(4)

前言先聽字母拼成的「字音」再看「字形」

本專欄注重以「問」問題來「求」知識,請讀者多多參與「問」、「答」有關白話字拼音的問題,共同解開一般民眾對「羅馬拼音字」難言的心結。我們要「聽」清楚每個字母的「聲音」,不要只「看」字母拼接起來的「字形」。

問、答

問:對於台灣的「羅馬拼音」,你舉出了中國民初有語言天賦和興趣的語言學家,他們當年留學歐美,如趙元任、林語堂等人。但是,對有關台灣現行的注音符號,他們的故事,卻顯得平平淡淡。到底,我們對同是輔助文字發音的「拼音字母」和「注音符號」要如何看待?

答:(一)嚴格說,「拼音字母」a b c d . . . 與「注音符號」ㄅㄆㄇㄈ . . .不同,兩者是兩碼事。「拼音字母」拚音兼拚字,而「注音符號」只注音不拼字,原漢字不變。

1912年,中華民國政府制定「注音字母」1918年正式發布,當時有40個符號,之後演化為如今使用的37個。圖:中華民國政府頒布的注音字母表/國民黨文傳會提供
1912年,中華民國政府制定「注音字母」1918年正式發布,當時有40個符號,之後演化為如今使用的37個。圖:中華民國政府頒布的注音字母表/國民黨文傳會提供

(二)我對中國人和「注音符號」的關係,看法平淡,原因是他們自1912年制定「注音字母」,六年後正式發布(1918),因「僅適注音,不合造字,稱為字母,名不副實」 所以由「注音字母」改名為「注音符號」(1930),後遭中華人民共和國廢除 (1958),沒有像中華民國把「注音符號」帶到台灣,在台灣以訛傳訛,留下台灣民眾語音常識普遍缺乏的後遺症,為害近百年。

(三)我偏向稱讚中國在改革漢字、發展羅馬拼音字方面的工作。我的直感是,漢字到底是中國本地人的文字,他們要和漢字親近、割捨,當以他們自己的文藝判斷做準則。

所以,當民初對改革中國漢字有崇高理想的陳獨秀、魯迅等人提倡廢除漢字,所陳述的理由,有人判斷是發自內心認為「漢字阻礙了中國社會的發展 .…,中文書寫的本質,從一開始就是對科學發展的一大阻礙,中文語法結構使現代思想變得難以言表,甚至難以想像。. . . . (註1)」。

我的感受,大大過於對中國國民黨帶給台灣人在政治上「去漢」情緒,在中國,精通漢文而主張廢除漢字的覺醒,到底強過在台灣,略識漢文,只重政治掛帥的「去漢」主張。

(四)我對彼岸中國人和在台灣採用已久的國語「注音符號」ㄅㄆㄇㄈ . . . 的關係,一向不甚注意。唯一的親身經驗,是我的實驗室曾經雇了一名張姓技佐(北京大學畢、東北吉林人),平日有機會和他談到注音符號。

他告訴我,他出生時「注音符號」已經廢除,改用「漢語拼音」,那是1960 年前後的事,談起 ㄅㄆㄇㄈ . . . ,他彷彿聽天書、一竅不通。所以,到現在,在我的認知範圍內,「注音符號」是台灣的「專用教材」。

趙元任作詞譜曲的國音字母歌,譜曲無問題,但從他自己所作「注音符號」發音,對照取用的「漢字」發音,馬上看得出大有問題。圖/王泰澤提供
趙元任作詞譜曲的國音字母歌,譜曲無問題,但從他自己所作「注音符號」發音,對照取用的「漢字」發音,馬上看得出大有問題。圖/王泰澤提供

這幾天為著這問題,想進一步知道「注音符號」在前期和彼岸中國人的關係,特別查網頁,意外查到趙元任曾經為「注音符號」留下音樂創作紀錄, 1922 年,趙為「注音符號」作詞譜曲,寫過童歌遂興,名「國音字母歌」,這算是他參與提倡「注音符號」的一點心意吧。

趙元任譜曲無問題,但從他自己所作的「注音符號」發音,對照取用的「漢字」發音,馬上看得出大有問題,他對注音的拿捏並未特別講究,他出版的作品排印雖然是名人高手具名,內容卻雜亂無章,可舉出語音教學牽強謬誤、不合邏輯的三個例子如下:

(1)趙元任 1922 年作詞譜曲時,沒看出(已見上述)注音符號「僅適注音,不合造字」,他的歌名稱為〈國音字母歌〉,名不副實,後來改為〈注音符號歌〉是 1930 年後有人改正的。

(2)注音符號的讀音,例如歌詞第三音節「ㄉ德、ㄊ特、ㄋㄋ、ㄌ勒」和第五音節「ㄐ基、ㄑ欺、ㄒ希」,和當年教導學生漢字注音「德 ㄉㄜ、特 ㄊㄜ、ㄋㄜ、勒 ㄌㄜ」缺「ㄜ」不可,和「基 ㄐㄧ、欺 ㄑㄧ、希 ㄒㄧ」,缺「ㄧ」不可,明顯相抵觸,不合邏輯。

(3)大家知道,音樂簡譜中的 0(零),是此簡譜四拍音節的第四拍全休止符,不應該有字音。意想不到,此短短樂譜中,休止0拍居然出現三、四次字音;原來台灣的語音教學缺如,類似這種不經心的教學,就是教學失敗源頭。

以上(2)有關注音符號本身的讀音,如「ㄉ德、ㄐ基」,和漢字注音的矛盾,如「德 ㄉㄜ、基 ㄐㄧ」,是我在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就自己覺察到的「字、音失調」。我的用例是,既然「雞」已是「ㄐ」,為什麼還要「ㄐ」「ㄧ」「雞ㄐㄧ」? 當年人微言輕,不懂作聲,經過四十而不惑,六十而耳順,至今八十而「任重」,終於不顧「道遠」,敢一吐為快。

後語:「答」後聯想

林語堂和趙元任,和我求學時代有幾分關係,前者深,後者淺。林語堂是開明書局一系列《開明英文讀本》的編著者,全三冊,是一套暢銷書,由豐子愷插圖,收錄《論語》《安徒生童話》等經典篇章。

我初一(1950)開始讀林語堂的《開明英文讀本》,英語發音,採用《國際音標》。英文葛初華老師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是林語堂的校友;葛老師用心解釋國際音標拼音底細,我常可兜出疑點得益。自此我對拼音的道理根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林語堂編著的《開明英文讀本》,豐子愷插圖,全三冊,英語發音,採用《國際音標》,收錄《論語》《安徒生童話》等經典篇章。圖/林語堂故居粉專
林語堂編著的《開明英文讀本》,豐子愷插圖,全三冊,英語發音,採用《國際音標》,收錄《論語》《安徒生童話》等經典篇章。圖/林語堂故居粉專

直到大一(1957-8)才有機會在台大法學院暴滿的禮堂聽林語堂演講,遠遠見他一次。演講內容不復記憶,但他以「幽默大師」聞名,在演講中只說了一次「愛吃女人口紅」,得會場些微起伏笑聲,有點掃興,他的陽明山仰德大道故居,我去參觀過。

我和趙元任的關係,只有在高中音樂課測驗時,音樂林蔥老師叫一個個學生上講台,唱趙元任的「教我如何不想她」(註2)、(註3),只記得歌名七個字在歌詞中翻來覆去,迴腸蕩氣。只聽說二戰前是中國校園流行歌曲,那時我根本不知道趙元任是誰,也沒注意到他只譜曲,歌詞是劉半農寫的。

趙元任(下)譜曲、劉半農(上)作詞的中國名曲「教我如何不想她」,至今傳唱不輟。圖/百度百科、民報合成
趙元任(下)譜曲、劉半農(上)作詞的中國名曲「教我如何不想她」,至今傳唱不輟。圖/百度百科、民報合成

以上試答注音「符號」和拼音「字母」的分別。這個分別廣泛被人忽略。顧名思義,分別極其簡單,「符號」用於「注音」,自不成字;「字母」用於「拼字」,依音拼湊成字。敬請讀者不吝斧正。

「專欄」下期(5)預告:將引用文獻,簡述「非」羅馬拼音的「韓語拼音字母」,讓讀者對字母拼音,增加一個層面的認識。

請讀者就白話字繼續發問,經共同議論以達共識。

筆者聯絡處:taitzer@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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