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世界的另一端】世界華人工商婦女企管協會 第十一屆總會長-陳阡蕙專訪

主持:珏如-來賓:陳阡蕙-共同主持:中台灣女力論壇聯合會 執行長-郭鳳玉/古典音樂提供
主持:珏如-來賓:陳阡蕙-共同主持:中台灣女力論壇聯合會 執行長-郭鳳玉/古典音樂提供

前言

單親家庭成長的陳阡蕙,從小就渴望有完整的家。然而27歲那年,歷經第一次婚姻失敗的打擊,讓她起心動念,買了一張回不了家的單程票,毅然決然飛往南非。為了在異鄉餬口,陳阡蕙曾當過清潔工、台商秘書,憑藉女性剛柔並濟的智慧,她白手起家,成功經營七間公司,也鬆動當時的種族隔離制度,走進南非國會為華裔爭取人權,同時收穫了一份相伴到老的婚姻。

如今,交棒事業給第二代的她,仍然行程滿檔,持續在非洲創立孤兒院、醫護中心,也回饋家鄉臺灣,捐贈電動護理床,推動天使兒童早療計畫,一步一腳實現她的公益夢。

小時候家庭環境的影響

小時候家庭環境的關係,我是一個自卑感蠻重的女孩子。我們家本來是書香門第而且家教非常嚴格的家庭,但爸爸就像有錢人家的紈褲子弟,對家庭不負責任。所以小時候我常常被鄰居或學校的同學嘲笑說「你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過去傳統時代,爸爸對家庭不照顧的原因,我就覺得很自卑、很抬不起頭,很多事情我都希望低調的處理。加上他在我十歲的時候就離開了,在那個當下,我的自尊心特別強,不認輸。我就覺得雖然爸爸不在身邊,那我可以跟媽媽相依為命,當大姐的我肯定就是要把弟弟妹妹給照顧好。

我常常在想,當我們自卑感重,自尊心就會特別強,這在我自己身上印證的很明確。也因為自己這種要強的個性,在面對很多困境、很多挑戰的時候,就會多了一份原動力去做。

前往南非的動力

我當時心情錯綜複雜,從小家庭因素,我一直期待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所以對婚姻是充滿一種幻想,就覺得找到一個愛我的人成家,同時我可以照顧弟弟妹妹,還可以把媽媽接來一起住。

當時才19、20歲,根本不懂得怎麼去經營一個婚姻,我在結婚7年當中一直很努力經營婚姻。我希望當個好媽媽、當個好妻子,我希望不要步入我父母親的後塵,成為一個破碎的婚姻。因此我一直秉持著三從四德,做一個傳統的女人。後來不知道是受外界影響還是因為我自己好勝的個性,我真的沒有辦法容忍從前夫身上看到我爸爸的影子,生活要過的像我媽媽以前這樣,值得嗎?

因此我希望我有自己的人生。但是那個時候,不管走到哪裡,看到的讀物、事情都是傷心的,都讓我覺得很沮喪。於是我就告訴我自己,我要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一個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不相信我的人生就得是這樣一個情況。所以那時候我就想去最遠的地方,就選定了非洲。

我相信那邊肯定沒有人認識我,我也相信對我來說這個挑戰。其實會想到非洲也不是偶然,因為在1979年時,那時候南非政府鼓勵我們臺灣去當地投資廠商。當時我去過一次,我蠻喜歡那國家整個環境,尤其是西方人對女性那種尊重。你坐車子,他幫你開車門;你要坐下餐桌,旁邊拿椅子,那種感覺跟我們在東方旅行所受的待遇有很大差異。那時候我才27歲而已,覺得還年輕,心想那邊可能有另外一種不同的人生氛圍。加上我79年時認識一個朋友,我還留有他的名片,我覺得只要我肯做,我有能力,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有一片不同的天空。

我告訴自己,決定出國去的話,不成功絕對不回來,就是那種決心。真的決心不成功便成仁嗎?成仁大概不必,但我覺得假如不成功,我回到自己家鄉無臉見江東父老,因為我把話講得很滿,我說我出去一定可以創一片天。就是在那個心境之下,我就去吧。

那時候的我很徬徨,有一次我到新天宮的地下街,偶然走碰到一個算命的,其實我是不相信算命的。但他開口「小姐,你有什麼疑難雜症,聊一聊100塊而已。」,我就停下來,結果他跟我講說「妳是不是要考慮要出國?」我是有這想法,但是我還沒有決定,他說「妳去吧!反正妳這命中浮萍,可能飄到那邊,有不同的因緣」那對我來講是一個推動力,因為剛開始,還真的會猶豫不決。當你很糾結的時候,剛好遇到一個也許他就是你生命中的貴人的人,在你本來還在徬徨跟猶豫到底要不要出去時跟你說了這番話。

跨入成衣界的機緣

40多年前去南非的時候,我就打給我名片上的朋友,想說他可能可以幫我。萬萬想不到,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那個電話已經是空號了,我已經找不到那個朋友。我下飛機後真的是很茫然,我很無助的感覺。但是也沒有辦法,我那時候就是買單程機票,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我就從機場搭交通車,到當堂裡的一個地方下車,下車以後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該怎麼辦,我就在那個車站裡坐了很久,已經到了黃昏還沒地方可以去。旁邊有一家教堂,我去走進去那教堂,坐在教堂裡面,那時我想至少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至少教堂不會趕人嘛!結果一個牧師走過來,他問我說「lady」我直接哭了一塌糊塗,他安慰我說沒有關係,妳慢慢說,妳有什麼困難妳慢慢說。我就把整個來龍去脈告訴他,牧師就說「妳就暫時待在這邊,妳在這邊當清潔工,我會給你工具,妳再慢慢想辦法,看後面要怎麼安排」,所以我在南非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教堂當清潔工。後來牧師很熱心地幫我打電話給我們的大使館,說這邊有人要找工作,你們大使館裡面有什麼工作能協助。

後來我們大使館就幫我找了一份工作,在他們黑人自治區裡面一家成衣廠。當時南非政府對臺灣有很多的優惠政策,那這個工廠也因為這些優惠政策從臺灣整廠搬遷至南非去,這是我的第二份工作,就是當英文秘書。那時我很認真,老闆非常器重我,他也知道我的過去,很照顧我,就跟我講說「妳好好加油,妳在這邊用心的工作,公司50%的股份一定給妳」。我心想「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我真的要拚了命了」,我就決心要把事情做好。

成衣廠老闆捲款逃逸危機

在那工廠大概待了1年多、快2年,有一天我鄰居跑來跟我說「你們老闆跑掉了」。我說「老闆沒有,他沒事,他就是去賭場,因為我們那邊離賭場很近,他每次都去賭場去去玩,他沒有跑掉啦」。他說「真的,剛剛看到他的車子,他跟我們說他要回臺灣去了」。我還是不相信,到了隔天早上,真的找不到我們老闆在哪裡。我銀行也打電話來跟我講說「奇怪你們為什麼忽然間有那麼大一筆錢轉出去?你們公司今天是要發薪水、獎金?」。因為還不到月底,這時候我真的覺得不對了,我們老闆真的不見了。我問銀行「我們銀行還有多少錢?」他說「還剩下200多塊」,那個時候南非幣對臺幣30幾塊,那就兩六千多台幣,基本上就是領光了,完全沒錢了。當下我回頭想工廠裡面有五六百個工人,28號就要發薪水了,那現在沒錢怎麼辦?

後來這個訊息傳出去,那些工人大家就開始慌了。我在辦公室裡,我記得差不多月底整個辦公室就被這些黑人圍著叫囂,那個聲音真的是很震撼,對來說是很恐怖的事情。所以我到處打電話求援,因為我被鎖在辦公室裡面出不來。後來我就打電話給我們的外交部長,因為之前跟他們交情不錯,部長跟我說他沒有辦法去跟我的工人說我沒有錢付他們薪水,事情到此地步,我肯定活不了,他也救不了我。他說唯一能幫的忙是現在他會去工廠,跟工人們講說,請他們讓我有機會出去安排一些錢過回來付他們薪水,他們要是把我圍住,他們就沒有錢可以拿,用這方式先把工人們勸退。後來我出去以後就去跟銀行談,是我機器要給你?還是我們用什麼方法?你借我錢?我想先把這些工人安撫好。這樣真很不容易,那個銀行經理也是很幫忙,他說妳有沒有簽名權?我說有啊!我50%的股份我怎麼會沒有簽名權?

結果那些機器全部都抵押換了現金,然後把錢給這些工人,我自己什麼都沒有。那時候真的覺得老天爺對我很不公平,為什麼給我希望,最後再把我從高處重重的丢下來?

陳阡惠 (來賓)/陳阡惠提供
陳阡惠 (來賓)/陳阡惠提供

從人生低潮中學習

當時真的是萬念俱灰,所以就在我30歲那一年,我眼睛看著上天,一直問為什麼?可是就是沒有答案,我真的受夠了!我不想再這樣過下去,我覺得整個人生從小因為爸爸媽媽的事情,有這麼多苦難折磨,又有氣喘、又是什麼…而且一件事情還沒了,又接著一件事。好不容易到南非來,想重新開始,可是我碰到的還是這些事情。就覺得屋漏偏逢連夜雨。真的我覺得很不解,所以我曾經在我30歲我生日的時候自殺過一次,我想不開,因為我覺得我兩個小孩他們跟著我這樣子,我老是走倒楣路。假如我不在了,那他們是不是有更好的、不同的人生?

我覺得當人生在低潮的時候,想的都是一些負面的事,尤其在當下那個時候沒有人在旁邊給你提點的時候,更是走不出來。想的都是一些很不負責任的事。但那時我覺得我很負責任,我有寫遺書,把每一件事情都交代得很清楚,我應該是很負責任。可是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自殺是最不負責任的事情。

那件事改變了我整個人生觀,我還記得我昏迷的時候,微微意識還是能聽到周圍一些聲音,我聽到我女兒在跟一個奶奶對話,奶奶跟她說「妳不要吵,妳乖乖,媽媽現在在休息,媽媽很愛妳啊!」結果我女兒回她一句話,說「奶奶,媽媽不愛我,媽媽愛我,就不會把我丢下了!」那句話就像一個真理砸到心坎裡,我突然醒過來了,醒過後我告訴自己我真的很不負責任,我這樣的行為愛我的子女嗎?我真的愛我孩子的話,我不應該用這種方式來逃避事實。所以那次活過來以後,我告訴自己以後再怎麼死纏爛打我都要活下去。我覺得我沒有任何退縮的理由,我今天把他們生下來,我今天所追求的各種方面也是為了他們,我們常說為母則強,這件事對我印象很深刻。

鬼門關走一圈以後,才懂得珍惜生命的可貴,自我勉勵。從那之後,我覺得很多事情一定往正面去看,然後也相信有正面的能量,才有正面的磁場,那才會有轉機。每當我創業碰到各種困難的時候,我都堅持不放棄,因為我覺得每一個困難都是一個生機,都要去把握。從這個過程中,我相信只要有契機,有機會,你把握了,努力了,沒有不成功的道理。這道理真的可以成就事情,雖然當中會有一些挑戰,但我覺得用正面思考能量去面對的時候,絕處當中你就可以找到很多的機會,這是我自己蠻深的體會。

和先生的相識

我曾經開過旅行社,因此認識我先生。我們兩個是從同情然後再到友情,才到愛情,愛情到現在已經昇華成親情。當年他跟我買機票,他是我的客人,我帶著他去機場接他的爸爸跟他的女兒要從臺灣飛過來。結果1987年,他爸爸跟他女兒的飛機在天空中爆炸,飛機失事,所以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就覺得同是天涯人,彼此相知相惜。他自己本身從事紡織業,我也有在成衣工廠裡面的經驗,所以我們後來就在紡織界成衣界裡面發展。

夫妻的相處

我老公在50歲的一年得了一場大病,是罕見疾病,醫生那時說是末期了。那個當下,我們真的是死馬當活馬醫。那時候有一次電視臺訪問他說「請問一下你現在的心情,你有什麼樣子的感覺?假如萬一怎麼樣,你是不是有什麼遺憾?」,再者就問他說「你老婆這麼能幹,那你身為他的丈夫,你有什麼樣的想法?」他回答的那些話我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還是感動,他說「雖然我老婆很能幹,但我身為她身邊的男人,我以妻為貴」,那種感覺很感恩。事實上我們兩個都是二婚,我相信二婚相較之下是比較成熟的,比較懂得珍惜彼此。也因為比較懂得怎麼去經營這婚姻。我們兩個心理是有份心靈感應,在幽默中彼此相知相惜,懂得互相鼓勵,在彼此困難時,我離不開他,他也離不開我。

人生存的不容易

曾經我在南非獲得最佳優秀女企業家的時候,記者就曾經問我說「你成功的秘訣是什麼?」我回答的很簡單,就兩個字「生存」。因為你要生存,你就必須要努力,你要去面對不同的挑戰,所以這個原動力就會很大。我跨海來到非洲,常常晚上眼淚擦乾,隔天早上起來又是新的一天,真的就是這樣德心境過來的。尤其在南非約翰尼斯堡,家家戶戶的圍牆都非常的高,而且在那麼高的圍牆上面還有鐵絲網,就會讓你覺得我們到底是住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裡面?。我們除了生存之外,我們要生活,然後在生活裡面,我們還要顧慮到生存,因為有太多不定的因素可能會影響到我們的安全。講到這一塊我都覺得很心疼。

為南非的貢獻

南非從我去到現在轉變很大,早期我去南非的時候,那時還是種族隔離時代。

很不幸,一到政權轉移之後,從黑人執政到現在,因為有很多的管理措施、政治的因素,導致大家講到南非就覺得他是很不安全的。他有搶劫、有什麼…等。

對那塊土地我還是情有獨鍾,有可能是在那邊那麼久,我覺得在那裡他給了我第二個生命,那我有一份回饋的一個責任。我曾經在南非政壇裡面擔任過市議員,目睹了城鄉差距的不平等。所以我也常常覺得說,我能做什麼?我應該可以做什麼?南非雖然有這些治安的問題,但是我常告訴人家「你只要不要再不應該去的時間去不應該去的地方,你就沒事。」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當地,了解它的風俗民情,因為我覺得全世界每個國家都有它可愛的地方。它有它的可愛的地方,它也有黑暗的死角。

座右銘

我覺得人的一生當中,不在乎他的長短,只在乎他的精彩。所以我一直非常喜歡蝴蝶,因為蝴蝶本來就是個毛毛蟲,看起來不討喜,但是他可以從這個ugly毛毛蟲的情況,自己孕育出漂亮的色彩,然後又多采一生。蝴蝶的一生中忙忙碌碌的,沒有停歇,每一分每一刻都把握當下,做他應該要做的事情。所以我很喜歡蝴蝶。雖然短暫,但卻是精彩,華麗繽紛,我很嚮往蝴蝶的自由跟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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