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加盟CPTPP的意義：在對中國與臺灣等事務上，日本期待英國扮演「可靠夥伴」的角色

鑑於美國退出TPP協定（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日本在創建「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CPTPP）」之際，扮演了關鍵角色。在此11國架構裡，英國近期即將加盟。面對中國與臺灣陸續申請加盟的CPTPP，本文思考G7成員國的英國加盟所蘊含的意義。

CPTPP的首次「擴展」

以日本為首的11國於2018年3月簽署了「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CPTPP）」後，同年12月在日本、墨西哥、新加坡、紐西蘭、加拿大、澳洲與越南共7國生效。其後，秘魯（2021年9月）、馬來西亞（2022年11月）、智利（2023年2月）與汶萊（2023年7月）陸續批准通過，至此，CPTPP於生效起的第5年之際，11個會員國全數完成程序。

彷彿早已期盼此刻般地，英國於7月16日正式簽署條約。一旦英國完成國內的批准程序，自2018年啟動以來，CPTPP將首次迎來新成員國，「擴展」為12國之聯盟。

日本應如何策略性地利用英國的加盟？接續美國在歐巴馬政府時期參與TPP談判，安倍政權於2013年決定加入談判。當時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強調日本參與的意義如下。

參與TPP交涉談判，乃國家百年大計（略）將促進日本經濟與亞太地區的發展（略），此外，以盟友美國為首，共享自由、民主、法治等普世價值的國家共同制定規範，在國家安全層面上具有重大意義（引自首相官邸，粗體強調為筆者所加）。

安倍首相大聲疾呼，制定包含貿易的經濟整體之高標準規範，不僅對於區域的經濟成長產生直接效果，對於日本的國家安全亦具有大意義。當時的經濟國家安全，尚未出現如同現在一般將國家安全納入經濟整體與個別企業活動的觀點，安倍所言可說是預示出未來討論的方向。

英國加盟的影響與意義

英國加盟CPTPP經過英國內部批准後，預計將於2024年下半年生效。如此一來，英國加盟是否對日英雙方經濟帶來影響？

從協商談判初始，無論對於日本，抑或其他成員國而言，CPTPP的意義自始至終相當明確。根據日本外務省網站，「在成長顯著的亞太地區，推動貨物與服務的貿易自由化、投資的自由化及便利化，同時在智慧財產權、電子商務、國有企業、環境等廣泛領域建構21世紀型的新規範，此部分維持TPP協定的高標準規範，同時成為該區域進一步擴大自由且公正的經濟秩序之基礎，此即為CPTPP協定的戰略性意義之所在」。此敘述強調透過維持高度透明的規範，以提升企業對於法規的可預測性，並以此為基礎促進成員國的經濟成長。

日本從2013年參與TPP談判以來的10年之間，無論日本，抑或英國，兩國皆分別與各國或經濟實體簽訂經濟夥伴協定（EPA）。英國脫離歐盟（EU）之前，曾以歐盟成員國的身份簽署日歐（EU）間的EPA，而在脫歐後的2020年10月23日，簽署了與前述EPA幾乎相同內容的日英全面經濟夥伴協定（日英EPA）。兩國間擁有加乘效果的經濟領域有限，關於CPTPP，尚未與英國簽署協定的成員國僅有汶萊與馬來西亞，根據英國政府的估算，加盟後將產生的經濟影響為「10年內帶來0.08%的經濟成長」。

若是如此，日英為何強力推動英國加入CPTPP？對此回答最明確的是英國皇家國際事務研究所（Chatham House）。該研究所於2023年3月31日發布題為「英國加入CPTPP的真正價值在於策略性」的研究報告，指出加入CPTPP可望增加英國對通商及國際治理的影響力。此報告裡提及對於美國「重返」CPTPP的期待，認為將提升英國新加盟後所帶來的經濟利益。但在美國國會與選舉裡，全球自由貿易與重返TPP幾乎已成禁忌話題，社會輿論的反對情緒日漸蔓延。

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對於英國執政的保守黨強力推動加盟CPTPP的意圖進行分析。特別是黨內支持脫歐的派系之目的在於，將脫歐後的英國描述為「全球化的大不列顛」（譯註：Global Britain），期待通過CPTPP進入替代歐盟的巨大市場。假若保守黨所言「進入巨大市場」的影響僅為「0.08%的經濟成長」，這似乎令人費解。自然而然地，讓人認為英國有某種「估算」或「策略」，但尚未明確告知日本等其他CPTPP成員國。

以維持高標準規範的方式進行協調

日本期待英國作為CPTPP新加盟國所扮演的角色為何？

國際文化會館地經學研究所（Institute of Geoeconomics, IOG）的前身為亞太倡議（API），曾於2022年6月總結日本的CPTPP策略。由於中國作為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RCEP）的一員，中國式規範在各處皆影響深遠。而API則強調CPTPP的作用在於，提高RCEP的規範至TPP的水準，成為協定的新基準。換言之，這可以在加盟談判之際發揮作用，阻止中國輕易加入。因為中國與臺灣完全相反，國內存在著大量與CPTPP的規範不符的法規。英國作為一個可以信賴的夥伴國家，足以堅定地共同支持日本的立場，特別是維持與堅持高水準規範的立場。英國的加盟，意味著一個可靠的「大國」加入己方陣營。

而關於中國的加盟，日英之間不存在歧見？

英國政府在國際貿易部的官網上公布其CPTPP策略。該策略除了表示強力支持CPTPP的高標準規範之外，對於協定今後將產生的經濟影響，則提及「包含全球中產階級6成的亞太（略）CPTPP占據其主要部分」。

雖未明言將亞太各國全部納入CPTPP，但言及潛在規模為「全球中產階層的6成」，可推測其中包含了中國與印度兩國的人口。此規模感與保守黨內脫歐派所言的「可取代歐盟的巨大市場」之規模相符。

儘管可以期待英國不會輕易否定基於規範的國際秩序之重要性，但與此同時，鑑於目前CPTPP缺乏經濟的正面影響，以及未來政府可能面臨輿論的支持（或不支持）與英國經濟表現的波動，英國可能會軟化面對中國的態度。對日本而言，此風險勢必要考慮在內。

以往在日歐貿易摩擦之際，英國曾向日本伸出援手，可說是有恩於日本。當歐洲共同體（EC）各國對日本汽車出口歐洲表示反彈之際，自身汽車產業陷困境的英國，引進了當時被視為最大威脅的日本，並將日本極為珍視的日本汽車製造商――同時也是在市場上淘汰英國製造商的主因――納為盟友，1980年代後期透過豐厚的政府補助金，資助日産汽車在英國建造工廠，從而奪回德國、法國與義大利等在歐陸諸國的出口優勢。

從日本人的感受來說，這種思考令人驚訝地靈活敏捷，同時也讓人想到這次日本可能將面臨1980年代歐陸諸國的處境，不知這是否過於多慮。假若英國一百八十度地轉變態度，突然將如同中國這樣的「互不相容的威脅國家」，納為CPTPP的夥伴，日本是否可以應對？畢竟對於進駐英國當地的日本企業，英國已經做出了突然大幅度轉變態度的脫歐之舉。

日英以CPTPP為主軸加強雙邊關係

目前有觀點認為，中國的國內法尚未達到CPTPP所要求的水準，並非真正準備要進行加盟，不過是為了在臺灣之前，「搶先」表達加盟意願。若如此看法正確，本文討論的日英之間的「歧見」可能不會成為問題。

另一方面，對於臺灣的CPTPP加盟談判，日本必須做好萬全準備。全球半導體巨頭台積電由於在熊本新建工廠，成為日本國內熱烈討論不歇的話題，但這也可能減少臺灣本土工廠的就業機會。曾有估算顯示，對臺灣而言，加盟CPTPP可能帶來的經濟損失大於利益。日英在追求加盟CPTPP後的本國利益之同時，須精密計算以確保臺灣能實現具體的經濟利益。如果未來加入CPTPP而導致臺灣經濟下滑，來自中國的輿論操作可能會加劇，產生對臺灣獨立派不利的效果。一旦造成這種情況，國家安全層面上將產生大損失。

而關於支援烏克蘭的議題，對於無視國際法而發動侵略的俄羅斯，中國採取接近的態度，考慮到此點，日英亦須協調立場。從俄羅斯入侵之初，英國便全面――包括軍事援助――支援烏克蘭。雖然日本無法提供同樣的支援，但CPTPP包含有「透明性與反腐敗」的章節，針對烏克蘭國內根深蒂固的腐敗問題，可以基於此協助推動改革。而表達加入CPTPP意願的烏克蘭，其真正目標在於加入歐盟。

英國由於已脫離歐盟，無法透過歐盟框架支援烏克蘭的國內改革。然而，日英能以CPTPP的規範性為基準，強力推動烏克蘭的改革。因為申請加盟的國家只有接受歐盟所有共通政策，才能成為其成員國，不必等待烏克蘭與俄羅斯間的和平與停戰，便能加強支援。不僅因為改革需要時間，對於烏克蘭的日本企業而言，亦能提高法規的可預測性。

英國加盟CPTPP之際，日英共同扮演重要角色並共享目標，預期將進一步強化兩國關係。事實上，以CPTPP加入為契機，日英間的合作關係變得更為緊密，在民間經濟以外的領域亦活躍發展，例如日英聯合開發戰機的計畫納入義大利等事例，將拓展兩國經濟與技術合作的新領域。CPTPP是實現亞太地區穩定與繁榮的基礎，明確地展現出日英的共通立場，亦為象徵兩國堅定關係的里程碑。

標題圖片：在紐西蘭奧克蘭舉行的TPP部長級會議上，獲得加盟批准的英國國際貿易部長巴登諾克（右二）與日本經濟再生擔當大臣後藤茂之握手＝2023年7月16日（共同）。

鈴木均 [作者簡介]

國際文化會館地經學研究所主任客員研究員，專攻日歐關係、通商政策等。1974年生，慶應義塾大學大學院法學研究科碩士，歷史文明學博士（European University Institute）。曾任新潟縣立大學准教授、外務省職員等，自2022年起擔任現職，同時兼任合同會社未來MobiliT研究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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