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格納、納粹與猶太人:華格納與納粹關係 眾說紛紜

策劃、編譯■李威撰、謝雯伃 華格納的音樂之所以在以色列不受歡迎,主因是他被認為與納粹密切相關。然而,華格納是遭到希特勒的濫用,或是華格納作品本身就蘊藏納粹意識形態的元素? 認為有直接關係的看法 費斯特(Joachim Fest)及達威度維茲(Lucy Dawidowicz)等史學家認為,華格納確立希特勒意識形態的整體框架,形塑其世界觀(Weltanschauung),無疑是希特勒的精神導師。 這些人以華格納的《尼伯龍根的指環》為例,齊格菲(Siegfried)代表著具有勇敢、無畏的英雄特質;陰險偽君子米梅(Mime)及矮子阿爾貝里希(Alberich)則象徵猶太人,他們囤積財物、奴役工作者,具有典型猶太人形象。 顧德曼(Robert Gutman)也指出,《帕西法爾》表面上是一部有關基督教聖杯的傳說,但骨子裡卻含藏種族主義。劇中象徵亞利安人血統的安伏塔斯(Amfortas)受到猶太人誘惑,導致血統的敗壞,意味與猶太人雜交繁殖會導致民族墮落;反觀帕西法爾因堅持種族純淨,才拯救了象徵亞利安民族的聖杯社群。 在華格納的文章〈音樂中的猶太教〉中,華格納解釋非猶太人為何對猶太人的肢體碰觸會有本能上的反感;他也抨擊猶太藝術品不是沾染商業氣息,就是只會模仿德國文化,沒有屬於自己的部分。其中最嚴重者,是華格納曾如此對猶太人呼籲:「你們也許能透過自我毀滅的過程得到重生……唯一能解救加諸在你們身上詛咒的方式……就是毀滅(Untergang)。」學者柴林斯基(Hartmut Zelinsky)指出,這就是日後大屠殺概念的根源。 認為是間接關係的看法 另一派學者認為,不能單從華格納文章中某個句子去過度臆測反猶主義成分。同樣是《尼伯龍根的指環》,溫德爾(George Windell)認為,它傳達的只是愛與犧牲可讓世界從仇恨與腐敗中獲得救贖;而劇作家蕭伯納則認為,這是一部關於當代資本主義的歌劇。從血統純淨論來解讀《帕西法爾》也不正確,否則華格納不會讓猶太裔指揮家萊維(Hermann Levi)進行首演。 米林頓(B. Millington)指出,在當時普魯士精神的影響下,反猶主義是普遍現象,即便是自由主義者或進步派人士,都認為猶太人是漂泊無根的外人。華格納分析猶太人的「無根性」(rootlessness),認為這是導致他們無法表達德國人民深層情感的原因;所以從德國文化汲取藝術靈感時,學到的只是表面。華格納曾說:「如果我曾經一再地寫到猶太人,我想說,我對他們沒有任何反對,只是因為他們太快與德國人相遇,而我們還不足以強韌到可以去吸收他們。」 在另一篇文章〈宗教與藝術〉中,他為自己的猶太問題立場做最後定調。他強調基督的血液是流向全體人類,而非特定種族。他反對種族不平等所衍生的宰制關係,因為這會造就不道德的世界秩序。他在一封致好友的書信中他表示:「我與當代反猶運動沒有任何共通之處……任何具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把我跟這些運動給連在一起。」 性格矛盾的作曲家 華格納真如一般人所想,是德國精神的代表?在〈論國家與宗教〉裡,他說愛國主義只是一種能夠讓人們凝聚在一起的有效虛幻工具;在〈何謂德國人〉中,他說人類具有一種超越種族及宗教的普遍性,德國在開明統治者領導下,這種普遍性將會浮現,成為各國楷模。因此各國在追求「德國精神」時,民族主義會逐漸凋零,最終獲得具有普遍性的人。他稱讚貝多芬,因為這位天才有超脫族群性的能力。 華格納本人性格矛盾,既支持俾斯麥與德皇,也譴責軍國主義;雖有反猶主義傾向,但他最最信任的朋友大多是猶太人。另外有許多人說華格納是固執的民族主義者,但他卻一直有搬到美國的念頭,他常說:「如果我沒成功(指藝術成就),我應該會到美國……然後再也不想要回到德國。」 華格納主義為後人所創 紐曼(Ernest Newman)指出,不是華格納自己創造出狂熱的華格納主義(Wagnerism),而是華格納的後人。愛妻柯西瑪(Cosima Wagner)在華格納死後,將華格納化作德國文化的象徵。希特勒曾說:「正是柯西瑪.華格納在拜魯特與國家社會主義的關聯上做出貢獻。」尼采曾精確地做出診斷:「德國人為了自己,建構出一位可以讓他們崇拜的華格納。」 華格納死後的拜魯特圈(Bayreuth circle),則為日後的納粹提供智識基礎,其中最重要的思想家莫過於華格納的女婿張伯倫(H. S. Chamberlain)。他確立世界歷史的軸心就是大日耳曼主義與猶太人之間的生死搏鬥,亞利安人若想獲得拯救,就必須消滅猶太人。此後華格納的消極民族主義就轉化成聖戰般的侵略性種族主義,導致拜魯特音樂節成為好戰民族主義及惡性反猶主義的象徵。在社會心理機制的操作下,更成為20世紀政治上的炒作議題。 另外是華格納的家人,華格納的媳婦溫尼菲德(Winifred Wagner)在1926年加入國社黨(NSDAP),給予希特勒全力支持。德國人一向以自己的音樂遺產為傲,但鮮少政治人物可從中沾光,來自溫尼菲德的支持無疑是增加他的文化聲望,這對沒有受過幾年正式教育的希特勒來說更是彌足珍貴。 希特勒對華格納的挪用 象徵德國文化的華格納在納粹上台前早已獲得國際聲望,被納粹利用並不令人意外。儘管希特勒自認徹底瞭解華格納,但兒時玩伴庫必澤(August Kubizek)卻說,希特勒閱讀華格納,只是從中找尋可支持其既有信念的元素。 希特勒認為自己像華格納一樣是位藝術家,而藝術家對藝術作品握有絕對權力,因此希特勒將德國視為藝術品,做為施展其無限權力的場域。希特勒視納粹武裝親衛隊(SS)的高貴血統計畫是《帕西法爾》的翻版,因此無論華格納的「毀滅」(Untergang)是否僅為隱喻,最終仍演變成消滅猶太人的「最終方案」(Endlosung)。 羅斯菲爾德(Jayne Rosefield)認為,華格納因為拜魯特圈、華格納家人及希特勒才與納粹發生關聯,這是挪用華格納所象徵的符號。畢竟生性矛盾的華格納在安詳過世前最後一刻,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某種強大意識形態的鼻祖。 (整理自期刊《歷史評論》Historical Revi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