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先靖專欄】迷幻藥可以治療嚴重腦損傷的人嗎？

喬納森·摩恩斯（Jonathan Moens）發表在最新一期《國家地理雜誌》(National Geographic) 的<迷幻藥可以治療嚴重腦損傷的人嗎？>(Can psychedelics treat people with a severe brain injury?)報導一個故事: 她患有嚴重的腦損傷，因此她的丈夫轉向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治療方法，在一次悲慘的事故中，他的妻子失去了反應遲鈍的狀態。在過去的兩年裡，他想盡一切辦法把她帶回來——包括第一次使用迷幻藥。
意識受損或完全缺失的人，統稱為“意識障礙”
2022 年 9 月 24 日，大衛開車去接妻子時聽到一聲巨響，隨後是尖叫聲。他下了車，向喧囂聲跑去。在那裡，他看到他的妻子莎拉躺在地上。
莎拉在過馬路時被一輛時速約30英里的汽車撞倒。撞擊使她遭受了嚴重的腦損傷和骨盆骨折。
她沒有反應，昏迷了17天，然後她開始對移動身體部位的指示做出反應，包括她的手和腳趾。但隨著幾周和幾個月的過去，她的病情在短暫的意識和完全沒有反應的時期之間搖擺不定。“隨之而來的是這場無休止的噩夢，”大衛說。
對於意識受損或完全缺失的人，統稱為“意識障礙”，治療是有限的。自事故發生以來，數位營銷人員大衛畢生致力於照顧莎拉，並盡其所能恢復她的意識，包括廣泛的研究和諮詢專家的最新治療方法。他還為妻子彈吉他，給她讀書，給她洗澡，用輪椅帶她在公園裡散步。
裸蓋菇素，一種神奇蘑菇中改變思維的成分
莎拉是多達 300,000 名處於嚴重意識障礙狀態的人之一，這些人主要由事故、中風和大腦缺氧引起。美國每年約有 4,000 例新病例。由於可用的實驗性療法很少，成千上萬的家庭迫切需要解決方案。
“賭注再高不過了，”大衛說。「沒有什麼是我不會做的來説明她的。如果我能給她我自己的神經元，我會的。
在550多天的時間里，大衛每天都在一絲不苟地記錄莎拉的病情和治療的影響：興奮劑、安眠藥、多動症藥物、補充劑、被稱為“益智藥”的認知增強劑，以及喚醒大腦的技術，包括經顱直流電刺激。他還嘗試了通過餵食管給葯的各種推薦營養素：濃縮咖啡、抹茶勺、蘑菇粉、液體薑黃、檸檬汁和中國針灸茶。
患者頭部輪廓;他們的頭上戴著一系列電極，這些電極通過電線連接到患者身後桿子上的一個盒子上。
但有一種藥物給了他希望：裸蓋菇素，一種神奇蘑菇中改變思維的成分。在諮詢了列日大學的神經科學家、比利時國家科學研究基金會的研究助理奧利維亞·戈斯塔斯（Olivia Gosseries）后，大衛意識到使用迷幻藥不是一個邊緣的想法，而是一個值得嘗試的實驗。
“我對裸蓋菇素的前景非常好奇，”大衛說。
迷幻藥有望治療嚴重的精神疾病，包括難治性抑鬱症、創傷后應激障礙和焦慮症。超過200項註冊臨床試驗探討了迷幻藥對各種精神障礙的影響，目前全球至少有160項正在進行中。
但是，在意識障礙患者中使用傳統迷幻藥將是第一次。
在意識障礙患者中使用裸蓋菇素和氯胺酮
“我們從未嘗試過，我們只是不知道，”Gosseries說，他現在正在比利時領導一項主要工作，在這些患者中測試迷幻藥。
Gosseries自己的研究已獲得比利時一所大學和國家級倫理委員會的批准，涉及在意識障礙患者中使用裸蓋菇素和氯胺酮 - 一種廣泛使用的醫用麻醉劑，在低劑量下具有迷幻作用。
根據領導這項研究的博士生保羅·卡多內（Paolo Cardone）的說法，在迄今為止接受氯胺酮治療的三名患者中，有兩名患者睜開眼睛的時間比平時長得多，肌肉僵硬程度也較低，這表明他們的整體狀況有希望改善。儘管如此，他們仍然無法交流，科學家們也無法確定是否有更大的意識。
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的一個團隊將提交一份倫理申請，用於使用二甲基色胺或DMT（一種在許多植物和動物物種中發現的強大的天然迷幻化合物）對意識障礙患者進行類似的研究。
這些努力是有爭議的。給處於脆弱狀態的患者服用迷幻藥會引發棘手的科學和倫理問題，包括同意、誘發創傷經歷的可能性以及這種程式的合法性。
“我很高興他們正在這樣做，”加州大學三藩市分校神經病學和精神病學教授羅賓·卡哈特-哈裡斯說，他在 2019 年的一份提案檔中首次概述了其中一些問題。但是，他補充說，“它充滿了道德敏感性。
Gosseries說，理想情況下，這樣的實驗將在受控的臨床環境中進行，以確保安全和嚴格的科學標準。但是，使用裸蓋菇素的臨床試驗不會在2025年之前開始，對於像大衛和無數渴望帶回親人的人來說，等待不是一種選擇。
“雖然我對幫助科學感興趣，但我最感興趣的是喚醒我的妻子，”大衛說。
大腦複雜性的層次
這項科學計劃的核心是大腦“複雜性”的概念。在神經科學中，複雜性是衡量大腦活動多樣性和不可預測程度的指標。均勻和固定的大腦活動被描述為具有低複雜性。分散的、不可預測的、從一種狀態快速變化到另一種狀態的活動被認為是高度複雜的。
在過去的二十年中，一系列實驗表明，在這種複雜性指標上，清醒和健康的人的大腦往往比處於無夢睡眠、鎮靜劑或意識障礙的人的大腦更高。
這些發現使科學家們假設，複雜性可以作為某人意識程度的可靠指標，使其成為評估無法交流但可能仍然有意識的個體的意識水準的特別強大的工具，就像意識障礙患者一樣。
在大腦中測量複雜性的方式各不相同，但通常需要在患者大腦表面記錄電信號或磁信號，並使用數學工具破譯這些信號的複雜性。或者，用設備刺激大腦，記錄大群腦細胞的反應，並使用計算方法來量化這些反應的多樣性和不可預測性。
“這有點像你拿起一個鈴鐺，用鎚子敲擊它，然後你正在聽混響，”西雅圖艾倫腦科學研究所的計算神經科學家克裡斯托夫·科赫說。
迷幻藥如何打開一個關鍵視窗
2017年，利用磁信號，科學家們首次發現，氯胺酮、LSD和裸蓋菇素等迷幻藥可以提高健康人的大腦複雜性水準，使其超出日常生活中觀察到的水準。這些結果在類似的研究中得到了複製，使用了不同類型的大腦技術、迷幻藥物和大腦複雜性的測量。
迷幻藥如何恢復意識障礙患者意識背後的科學仍然不是很清楚。一些科學家指出，迷幻藥如何打開一個關鍵視窗，在此期間，大腦會重組自己並形成新的長期聯繫——這種能力被稱為“神經可塑性”。科學家說，其中一些新建立的連接可以説明以不可預測的方式重新連接患者的大腦，並引導他們從無意識中走出來或擁有更大的身體控制能力。
迷幻藥可以説明患有創傷后應激障礙、焦慮和抑鬱的患者，因為這種重新佈線可以説明重新配置這些記憶、恐懼和其他情緒的編碼和處理方式。
“但是，如果你沒有形成記憶，你沒有自我意識，那麼這些藥物會以什麼方式提供説明？”科羅拉多州克雷格醫院腦損傷專案的醫學主任埃裡克·斯皮爾（Eric Spier）指出，他在莎拉入院時對其進行了治療。
迷幻藥提高複雜性的能力能否被用來喚醒意識障礙患者？
歸根結底，推動這些科學舉措的邏輯是大腦複雜性和意識水平之間存在的相關性。但相關性不是因果關係，在迷幻藥的影響下看到的複雜性的增加實際上可能指向與意識增長無關的大腦活動，薩塞克斯大學計算神經科學教授Anil Seth說，2017年研究的研究員。例如，它可以捕捉他們在旅途中體驗的多感官豐富性、神經元的隨機放電或不需要的反射性身體運動。
“還有很多缺失的知識差距，”塞斯說。
儘管如此，這些結果還是讓科學家們想知道：迷幻藥提高複雜性的能力能否被用來喚醒意識障礙患者？
對於大衛來說，只有一種方法可以找出答案。
2023 年 8 月 25 日，在莎拉悲慘事故發生整整 336 天后，居住在科羅拉多州迷幻蘑菇合法化的大衛獲得了蒸餾液體裸蓋菇素酊劑。在幾個月的時間里，他已經給莎拉服用了低劑量和中等劑量的藥物，這對她的身體運動產生了“顯著”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