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詩萍／寫給已在另一條路上的吳朋奉

〈終於，我還是能說出一些感受了，在你走了幾天之後！〉

突然很想跟你說些話。雖然我們不熟。但我訪問過你，與你們本來要一起合作舞台演出的導演。那是《雨中戲臺》。不過疫情關係，整個延宕下去，卻不料，疫情漸漸舒緩，整個社會試著要慢慢恢復常態之際，你突然，走了。

走得太突然。完全不像有個劇本。

我在乍聞你走的當下，其實一點也不相信。我不是才在三個月前，訪問你們嗎？嘻嘻哈哈，聊著舞台上的你，舞台下的自己嗎？怎麼，你就倒在陽台上了。這是人生的劇本嗎？

我在當天黃昏的廣播節目上，把你與王導演一塊上節目的訪談，剪出兩小段。讓聽眾聽聽你爽朗中，帶點羞澀的聲音。

我是在你走了之後，才稍稍對你有些了解的。我回頭再看你跨刀為「茄子蛋」拍的〈浪子回頭〉MV。而且，看了好幾遍。

沒錯，那就是你。爽朗笑聲中，總有一抹說不出來的落寞。淡淡的，在人前人後，未必他們看得出來。

但，我畢竟也是一個「老」男人，我或許懂得，那是一種，不會跟別人說的，自己了然於胸的，拘謹的小距離。小小的，維護自己孤單，自由，又放鬆的男人世界。

你走了之後，有些相關的報導，漸漸讓我了解你，不是螢幕上的你，而是真實世界的你。但，你是從事演藝事業的人，你必知道，其實何謂真實的你呢？

是過了適婚年紀仍不結婚的獨居男人？是放不下一隻毛小孩的天真大男生的靈魂？是能演出台灣漂泊男性魅力的螢幕形象嗎？是看來有著金鐘光環卻實際賺錢不多的演員？是獨居在頂樓加蓋鐵皮屋卻按月分攤照顧母親費用的兒子嗎？

聽說你交過兩位外籍女友卻遲遲沒能踏進婚姻與家庭。

我是晚婚的男人，知道每顆在自由與責任之間，來來去去猶豫的靈魂，都不像外界想像的那麼複雜，有時，不過就是機會，與時間點，是否在街頭巷尾，恰好碰撞而已。

然而，我還是替你感到惋惜，你看似豪邁，不羈的內心世界，一定是值得某一個女性，在對的巷口，對的街角，與你相視而笑的。至少，我覺得我很可惜，我錯過了跟你一塊喝酒，聊天，打屁，交換一些老男孩們的過來人的體驗。

我以為，我訪問了你，之後，我會去欣賞你演出的舞台劇。在臺下，驚嘆你對我說過那難搞的長串臺詞你是如何克服的。然後，我會為你鼓掌。甚至站起身，在你謝幕時。

因為我知道，你是個用全部生命感受，投入你所在乎的人生舞台的演員。我們應該，有機會成為朋友的！

但一切，都太遲了。

我們錯過了，錯過兩個老男孩，舉杯碰撞，撞出一些人生「幹X娘」「他X的」的火花。我只好，重覆看著「茄子蛋」的〈浪子回頭〉，看你一個人坐在那喝悶酒，忘神傻笑的神情。

我們就像MV中，最後那鏡頭。你與兩位年輕人街頭相碰，你們原該是一體的，但他們瞪你。他們不知道你是以後年長的他們。

你眼神轉換，幽默自嘲，看三小？看你英俊啊～是啊，我為什麼總想為你我的那次訪談，之後錯過的什麼，想說些什麼呢？

原來，不過就是，因為，你英俊嘛！朋奉兄！你好走。一路好走。我不會忘記你這位老男孩的！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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