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錦還鄉／胡正彬

胡正彬

二十年前，李金華在紅陽煤礦當倉庫保管員，丈夫在礦務局銷售部當科員。

雖然是雙職工，兩口子的日子過得還是緊巴巴的，因為兩個人都來自農村，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七大姑八大姨，人情禮節，吃穿住用，一年下來，基本不剩錢。

十年前，李金華忽然發了，不是小發是大發，成了千萬富翁，好幾千萬。

怎麼就突然掙了這麼多錢？

很偶然。

丈夫趙偉英承包了礦務局五個礦的煤矸石銷售，當時，煤矸石不值錢，白送給煤礦塌陷區填坑，雇了幾十輛大車，司機掙運費，自己收個管理費。

突然有一天，政策變了，不讓燒黏土磚了，煤礦的周圍，一下子冒出了十幾個矸石磚廠。

煤矸石成了緊俏貨，供不應求。

煤矸石的價格，一天一個價，突突上漲，不幾年，趙偉英就賺了幾千萬。

承包期一到，趙偉英就不幹了。

按照合同，趙偉英有優先承包權，正來錢哩，怎麼不接著幹？

李金華很納悶。

丈夫說：人要知足，有錢大家賺。

有了錢，工作也不要了，全家投資移民，去了加拿大溫哥華。

當時，李金華還不同意：在家好好的，去那裏幹什麼，人生地不熟，咱們又不會說英語，還不悶死了。

去了一看，李金華笑了。

在溫哥華，像她這樣有錢的華人暴發戶，多得是，一幫華人，打打牌喝喝茶吃吃飯釣釣魚，一天天就很快過去了，神仙日子。

根本不需要說英語。

二十年後，李金華的兒子結婚了，找的也是跟自己一樣的暴發戶移民，兩家很高調地在加拿大舉行了婚禮。

這還不算完，李金華還要帶著孩子們回中國舉行一次。

丈夫有點不理解，咱都多少年沒回去了，親戚鄰居同事們，基本都不聯繫了，你回去辦婚禮，給誰看？

李金華說：正因為長期不聯繫，咱才要回去辦一次，否則，親友們都把我們給忘了。

丈夫說：你是想回去顯擺的吧！

李金華說：衣錦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那就回去辦吧。

婚禮好辦，有婚慶公司哩。問題是，客人呢？多少年都沒回來，到哪里找人捧場？

李金華有辦法。

李金華在老屋子的保險櫃裏找出了一個小本子，本子裏面，記著從她上班以來，所有送出的禮，也包括結婚以後丈夫送出去的禮。

某年某月某日，誰家老人去世，誰家娶媳婦，誰家嫁閨女，誰家吃寶寶宴，自己送了多少錢，從五塊開始，十塊二十，五十一百，二百三百，都一清二楚。

對著帳本，李金華開始一個一個地找人。

大多數人都沒有聯繫方式了，那也不怕，只要找到一個，就能帶出好幾個，東打聽西打聽，花了三天，帳本上的人，基本都被找到了，一個一個給他們打電話，要他們務必在兒子婚禮當天出席。

丈夫很生氣：你這哪是衣錦還鄉，分明是黃世仁討債，太小家子氣了，太丟人了。

李金華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關鍵是，他們不來，我們排場給誰看啊！

丈夫氣得跟馬蜂蟄了似的甩頭，說：娘們見識，娘們見識。

在本市最好的酒店最高的規格，訂了四十桌。

婚禮那天，上午十點，李金華兩口子就一身喜慶站在飯店門口迎接客人了。

說好的十一點半婚禮開始，十二點半開飯，到了十二點半，才來了兩桌人。

李金華的臉，慢慢地綠成了青蛙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