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國家虛偽的好處

文 / 王半山

南方國家領導人長期以來一直指責西方國家虛偽，而且他們的抱怨聲似乎與日俱增。這些領導人有勇氣挑戰西方的主導地位，因為他們看到世界變得越來越多極化。中國和俄羅斯也沒有忽視這一趨勢，它們不遺餘力地煽動對美國主導秩序的不滿。不過，馬蒂亞斯·斯佩克托(Matias Spektor)發表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上的<西方虛偽的好處>(The Upside of Western Hypocrisy)告訴我們，這種現象「全球南方國家如何推動美國做得更好(How the Global South Can Push America to Do Better)

華盛頓常常虛偽，用道德的語言來表達其外交政策

對西方的虛偽指控往往是準確和公正的。虛偽發生在什麼時候政治領導人實施外交政策的方式與他們口頭上聲稱的「美德」不一致，而忽略了符合他們所宣稱信仰的替代政策。想想二十年前美國入侵伊拉克的情況吧。華盛頓向公眾推銷這次入侵是良性的——這是加強民主、人權和基於規則的秩序的一種方式。美國本可以按照自由國際秩序的原則來對付伊拉克領導人海珊，例如，獲得聯合國安理會的入侵授權。如果華盛頓採取其他選擇，就不會在伊拉克造成如此多的屠殺，也不會破壞該國和更廣泛地區的穩定。美國本來可以避免受到玷污美國的虛偽指控。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種虛偽的指控證明了美國實力的獨特性。批評者指責美國比西方任何其他國家都更虛偽。這並不是美國性格缺陷的結果，而是美國實力的本質決定的。美國通過普遍機構提供全球公共產品來建立自己的權威。它通過聯合國幫助實現和平與安全，通過世界貿易組織幫助實現自由貿易，通過世界銀行幫助實現發展，通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幫助實現金融援助。美國比任何其他國家都更雄心勃勃地宣稱其行動符合總體利益。華盛頓常常虛偽，因為它用道德的語言來表達其外交政策。

虛偽侵蝕了美國權力突出的自由主義特徵

當西方外交政策被廣泛認為虛偽時，美國領導的秩序的維持成本就會變得更高。被認為具有欺騙性的政策會破壞支撐其的規則和機構的合法性。如果該命令缺乏合法性，美國就需要依靠強制而不是接受，因為它不能再指望其他國家的尊重。它的外交政策變得更加暴力和不能容忍批評，侵蝕了美國權力實踐中突出的自由主義特徵。

認為西方政策虛偽的國家可能會質疑西方官員是否會本著誠意並以盟友的最佳利益行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可能會放棄與西方的合作，即使這本來是有益的。以全球南方國家對拜登政府民主峰會的冷淡反應為例：美國對埃及、沙特阿拉伯、新加坡和越南等獨裁者的支持，讓許多國家對美國領導的民主倡議持懷疑態度。

虛偽也會引發道德義憤。許多人認為虛偽比說謊更糟糕。說謊者為了利益而誤導他人，而偽君子則更進一步，在欺騙他人的同時尋求對自己道德美德的讚揚。他們在違反他們自稱堅持的原則的過程中假裝優越。非西方國家有時會通過尋求報復來回應虛偽。例如，許多簽署者美國主導的《不擴散核武器條約》批評美國一邊虛偽地呼籲核裁軍，一邊積極實現核武庫現代化。許多簽署國對美國的虛偽做出了反應，通過了一項競爭性協議，即《禁止核武器條約》，該條約旨在根據國際法使核武器非法，從而挑戰美國自己擁有核武器的地位。這兩項條約的簽署國都試圖削弱美國，即使其中許多國家受益於華盛頓核保護傘的保護。

公開為不道德行為找藉口時，等於承認美德很重要

譴責西方的虛偽及其對全球人民造成的邪惡後果是完全合法和適當的。但那些指責美國及其盟友虛偽的人也應該認識到，指出虛偽可以帶來積極的改變。

試圖欺騙他人認為西方外交政策以原則為指導的行為實際上強化了現有的原則。當政府公開為不道德行為找藉口時，他們就承認這些美德很重要。這有時會迫使偽君子改過自新，開始按照他們所謂的原則開展外交事務。例如，對西方虛偽的批評在結束奴隸貿易、遏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使用以及鞏固尊重主權和避免干涉的規範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

南方國家可以通過改變規則和制度來羞辱大國

另一種選擇——一個大國甚至懶得根據道德價值觀為自己的行為辯護的世界——對弱國的危害將大得多。自由主義大國之間假裝的美德可以帶來進步，因為它讓批評者有機會譴責虛偽，並在要求改進時訴諸更高的原則。南方國家可以讓大國感到羞愧，從而改變規則和製度，使其變得更好。

那些大聲疾呼反對西方虛偽的南方國家的人也應該警惕自己虛偽的風險。許多批評家傾向於選擇性地譴責西方，只批評那些直接損害他們利益的西方虛偽行為，但只要對他們有利，他們就保持沉默。幾十年來，印度一直大聲抗議華盛頓拒絕領導消除世界核武器的全球進程，但在2005年做出讓步並與美國簽署民用核協議後，印度就乖乖聽話了。

最後，南方國家應該認識到，對虛偽的過多批評可能會滋生憤世嫉俗和政治癱瘓，從而危及國際合作。虛偽有時也是有用的。當有價值的原則發生衝突時，它為政府提供了一條務實的出路。以拜登政府推出的《降低通貨膨脹法案》為例。該法律為工業向低碳能源轉型提供補貼，從而體現了減緩整個地球氣候變化的承諾。但愛爾蘭共和軍也違反了美國強行應用於其他國家的自由貿易規範。在這種情況下，虛偽讓白宮能夠宣揚保護地球和維護自由貿易的價值，

只要處理得當，西方的虛偽也是有益的

只要處理得當，西方的虛偽也是有益的。這要求西方聯盟的政策制定者在面臨未能履行道德承諾時做出正確的反應。他們不應該僅僅重申他們所違反的原則的價值，而應該具體說明遵守該原則的措施。這種主動應對的好處是向世界表明，面對批評，西方國際秩序能夠學習、適應和發展。

通過在未來做得更好來回應虛偽的指控，美國及其盟友可以為一個更具競爭性和衝突性的世界做好準備。南方國家很少指責北京虛偽，部分原因是中國迴避闡明國際秩序的連貫願景。但隨著國家變得更加強大和有影響力，其政策制定者將被迫向世界提出需要某種美德和原則訴求的想法和項目。反過來，這將不可避免地導致中國外交政策的細節與該國所宣稱的某些價值觀相衝突。隨著其在世界政治中影響力的擴大，北京將越來越多地面臨虛偽的抱怨。而當那一天到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