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建三江事件(四)建三江維權一線被警方清場

人權律師在七星拘留所絕食要求會見。(作者向莉提供)
人權律師在七星拘留所絕食要求會見。(作者向莉提供)


建三江據說是中國最早見到太陽的地方,早上四點左右東方天空就泛起了魚肚白。早上7點多鐘,有公民自發在門口呼喊四位律師的名字,希望他們在裡面能夠聽見(後來四位律師出來說聽見了我們的喊話)。早上8點前,大家已經收拾好守夜的用具,清潔了地面,讓出了上班的通道。我和單雅娟準備到市中心去採購食物,給堅守在七星拘留所門口的律師和公民送午飯。

七星拘留所離中心城區有約半小時的車程,且不通公共汽車,我們租了一輛出租車去買飯,我還順便給陳劍雄買了一件新棉襖。回來走到距七星拘留所還有2公里左右的地方,發現警車已經設崗,不讓出租車進入。我們只好拎著東西步行。走到靠近七星拘留所的拐彎地帶時,又遇到警方拉起了一條警戒線,進去要登記身份證,而且不讓帶食物和水進去。顯然警方是想通過饑渴的方式逼走絕食律師和聲援公民。

李金星律師說,只有在三種情況下他們才可能離開這裡:依法會見四位當事人;絕食餓暈送醫院;建三江當局把要求會見的律師也都抓了!張磊律師在絕食20小時後開始向拘留所門衛及躲在幕後的人普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拘留所條例》和公安部的《拘留所條例實施辦法》:拘留所應當保障被拘留人的會見權利,律師要求會見必須及時安排,否則就是在破壞法律實施。

經過交涉,警戒線裡面的律師和公民吃東西喝水都要走出警戒線才行。黑龍江籍的葛文秀律師氣得對拉警戒線的警察說,建三江當局這麼做是黑龍江的恥辱,給他家鄉蒙羞!

因為陸續又有公民前來聲援,我和單雅娟需要採購更多的禦寒大衣和食物。傍晚我們買了一些包子正要給律師和公民們送過去時,在格林豪泰賓館遇到了一位來自北京的公民李忱,他買了熱的豆漿也準備去送,於是我們一起打了輛車,把食物送到距七星拘留所500米的警戒線外。我看著堅守的公民和律師輪流走出來,在警察的監視下,在建三江寒冷的夜裡吃著被凍得冰涼的包子,眼淚差點掉下來。過了一會兒,哈爾濱的公民送來了2個睡袋支援絕食的律師,全國各地的公民郵寄的棉衣和其他禦寒物品也陸續送到,現場的律師和公民都很感動。

由於昨晚露宿在七星拘留所外面,我的輕感冒發展為重感冒,晚上必須回賓館吃藥,於是21:30我和準備回賓館休整的律師、公民一起離開七星拘留所。在走出警戒線一公里的地方,我們打了兩輛車,單雅娟、胡貴雲和劉金湘律師同坐一輛車,我和李忱坐另一輛車。我們坐的出租車剛開出一公里,就被警察攔截下來。幾輛警車,十多個便衣、持槍特警和著裝警察把我們的車包圍起來。我所坐的出租車後門一邊站著一個持槍特警。他們沒出具任何手續,把我們押往不知名的警局(後來得知是西城警局)。在路上我發出信息:我們五人被抓。

到了警局,我們的身份證或律師證被收走,之後輪流被訊問。我說我得了重感冒,要求喝水吃藥,訊問我的警察說,沒水,你去廁所喝自來水吧。(中國的自來水衛生不達標,不可以直接飲用,必須燒開後再飲用。)訊問胡貴雲律師的時候,她不斷暗示警察,讓警察上網查她的律師證。我覺得有點蹊蹺。

得知我們被抓,蔣援民等三位律師從賓館趕來西城警局來交涉,約半個多小時後,我們終於被了放出來。我們5人被抓期間,李小玲接受采訪說有19人被抓,把人數搞錯了,鬧了個烏龍。回到格林豪泰賓館,胡貴雲律師大發雷霆,當眾指責我不該把被抓的消息發出去。我說,作為一個人權捍衛者,我知道什麼時候必須對外發消息。

張磊和李金星律師絕食已經超過40小時,現場李國蓓等律師要求合法會見的抗爭還在繼續。3月27日清晨張磊律師發出一條微博:

【張磊律師絕食第40小時感言:違法者的反人類程度令人髮指】

感謝升起的太陽,溫暖寒冷的人們。絕食第四十個小時。我們會繼續,看他們能枉法到什麼程度,看他們踐踏法律踐踏人權到底到了何種令人髮指的程度。每天每晚公民們在拘留所的高牆外大聲呼喊唐吉田、江天勇、王成、張俊傑的名字,他們能夠聽到!

晌午,四律師之一的張俊傑律師被放了出來。他與我通話,告知我:他們四人都被酷刑。他的脊椎被打壞了,腰根本直不起來,被迫寫了不泄露被警察毆打的保證書。唐吉田、王成和江天勇可能遭受到了更嚴重的酷刑。

我們的擔心成為了事實!四位人權律師在被建三江當局抓捕、審訊期間都遭受了酷刑!

人權律師和公民還在源源不斷趕往建三江聲援。27日傅永剛律師到達建三江,次日王全璋律師也到了。壞消息還在不斷傳來。王成律師妻子發出消息稱:王成老家公安局派人傳話給王成律師的老父親,問他是否願意到黑龍江看望王成。大家不再懷疑王成是否遭遇酷刑,而是擔心王成是否有生命危險了。

我因為重感冒已無法工作,回到了北京。回北京後,我開始發高燒、吐血,醫生也查不出原因,給我開了一些治感冒的藥維持著。因為國保的騷擾,我只能借住在朋友家裡。我雖身在北京,但仍然心繫建三江。

3月29日清晨起床後,我照例先查看微博和微信,了解一下建三江一線的情況,奇怪的是沒有看到任何新的消息,我馬上意識到出事了。王全璋、傅永剛、王勝生律師的電話都打不通,也聯繫不上現場公民。建三江一位本地公民給我發來短信:拘留所門口,沒有律師和公民,全是警察。於是,我立即在網上發出信息:建三江全體律師和公民失聯,昨夜可能被清場。

據陳劍雄事後回憶,3月29日淩晨3點,他們酒店房間的門被突然踹開,一群警察突然闖進房間。陳劍雄正要開口讓他們出示警官證和辦案手續,幾個警察上來不由分說就把他按住,他的手被反扭到身後用膠帶綁住,頭上被戴上黑頭套。同屋的張聖雨也被抓。為了防止他們喊叫,警察在黑頭套外面又用膠帶使勁把他們的嘴勒住。被架上一輛較大的警車後,陳劍雄意識到所住賓館的公民已全部被抓捕。當時他被推上了警車的最後一排,因為不斷掙紮,挨了身邊警察不少拳頭。陳劍雄最終掙脫出封口的膠帶,怒聲對身邊的張聖雨喊:老張,今天我要死在這裡了,你出去了告訴外面的人,我就是被這些土匪害死的!話音未落,頭上又挨了警察兩掌。

陳劍雄他們一直都被蒙著頭反捆著雙手,帶到了建三江公安局一間約五六平米的小房子裡,被要求緊挨著面牆站立。陳劍雄身邊的張聖雨怒斥警察野蠻執法,多次被打。當警察再次毆打張聖雨時,陳劍雄反轉身子擋住了一個警察。警察當胸兩拳將陳劍雄打倒在地,另一個警察在旁邊對著他的尾椎狠狠踢了兩腳,陳劍雄當場痛得慘叫。過了幾天傷處淤腫嚴重發膿,被警察帶到醫院,不打麻藥開刀放血,又被折磨了一次。在建三江紅興隆拘留所關押兩天後,陳劍雄和張聖雨這兩位難兄難弟被轉押到綏濱拘留所。4月3日陳劍雄在號子裡向同倉在押人員宣講民主與人權,被警察拉到走廊上打耳光,號子裡的張聖雨氣得大罵。警察就把陳劍雄關進號子,把張聖雨再拉到走廊上打耳光。那幾天他們吃著牢飯時,饅頭都得撕碎了放到嘴裡慢慢嚼,因為牙幫子被打壞了。

七星拘留所現場和其他公民住宿的酒店也被以同樣的方式清場。王勝生律師她們也都被戴了黑頭套,王全璋律師還被打得腦震蕩……

3月30日,建三江傳來消息,王全璋、傅永剛、王勝生3位律師被釋放,陳劍雄、翟岩民、姜建軍、張聖雨、孫東生、李寶霖、袁顯臣、李發旺、梁艷、趙遠、張世清、劉星、李大偉、張焱、遲敬春等15位公民被拘留15天。第三天公民劉嘉青、曾國潘、龔新華等到達建三江,尋找之前被失蹤的公民,這5位公民也被抓走,後被強制送往建三江旁邊的富錦。

張磊律師在網上發表感言說:我感到深切的悲痛,(在建三江事件中被抓捕的這些公民)他們是這個國家最優秀的公民。

建三江警方以這樣的方式,給出了他們對於律師和公民捍衛會見權的答覆。

作者》向莉 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曾在北京生活,當過大學老師和畫廊經理,後成長為人權捍衛者。在中國積極參與和見證了一系列人權事件,並成為中共「709大鎮壓」的受害者。2017年流亡東南亞,因偷渡國境在泰國監獄度過了七個月的艱難時光。之後被美國政府、聯合國和國際NGO以人道主義為由救到美國。 現生活居住在美國舊金山,從事人權相關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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